程纪一听原来是这么个缘故,怪不得那日买货之人价也不曾还只管买去,买了这么多半分竟折扣也没要,本来他想着报答人家谁知还受了人家的恩惠。
程纪当即站起身来道:“小二哥贵老板这般为我筹谋,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不知你们这位老板是否在店,我想当面道谢。”
程纪想着这般心胸之人定不是一般人,当即生出几分结交之心。
小二哥有些为难道:“是我口快了,我们这位老板向来低调,在外一切都是范掌柜打理。”小二初来只知道店里人对沈老板的事讳莫如深,他们皆说是怕外头知道本店是女人掌勺有偏见,所以向来不提沈老板。后来他待下来,见沈老板确实厉害亦跟店里人般信服她,小二虽是刚来但对沈老板亦是仰慕加崇拜,所以对着程纪,他对沈老板的溢美之情未免有些抑制不住。
程纪不放弃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当面向贵老板道个谢说两句话而已。”
小二十分为难:“程相公,你也知道,此事并非我们这些跑堂的能说的,我最多只能向范掌柜传个话。况今日是不行了,我方才进去传菜看见老板在收拾了,这会怕是出了后门...”
“哎~程相公,你去哪?”
程纪一听店老板要走了,本着一份感激之情,他想也没想立刻起身出门往后巷去。
巷里停着一个轿子,程纪赶到之时,正巧瞧见一位姑娘从食肆后门出来,穿着坨颜绣白兰交领纱裙,如墨青丝简单的挽了髻,素净无装饰却衬得颈脖肌肤白腻。如花的侧脸,惊鸿一瞥后消失在轿里。
程纪呆呆的站在原处,脑子一片空白,一时竟忘了他跑来的目的,只眼睁睁的看着轿子往前抬去。
随即一阵脚步声赶来,是小二。
小二见程纪傻站在那里,又见前头轿子早已在巷尾,道:“我就说赶不上了吧,我们老板巧走了。”小二说着冲着轿子努努嘴。
“原来...轿里的就是你们老板!”程纪失魂落魄道。
“嗯!”小二不知内情,道:“有机会下次罢。”
程纪不敢表露,只得点点头。程纪顿了下,又一拱手道:“程纪此番能如此顺利,短短时间售了货回去照顾老母亲,实在是贵老板照顾,程纪不知如何感谢。”
小二忙道:“程相公不必如此客气,我们老板向来不计较这些,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程纪点点头道:“我因母亲初愈急着回家照料,无法亲自向贵老板道谢,待我下次过来再好好感谢。”
小二见程纪这般执着,自己嘴巴说干了也没用,不如哄他一哄,反正等他再来也要个把月后了,到那时想来他也已经忘了,便应承道:“好好好,程相公说的是。”
程纪说罢,拿出饭钱给小二,一拱手便先回去了。
这日谢峤来老太太处请安。
谢峤进门便见张氏母女坐在椅子上,谢老太太坐在炕上正吃早饭。
谢峤依礼拱了手道了声:“张姨妈。”
廖氏见到谢峤欢喜的紧,忙招呼他来道:“峤哥吃过早饭没,赶快坐过来吃些。”
谢峤亦是礼貌的问了一句:“张姨妈和张妹妹吃了吗?不若一起坐下用些。”
廖氏听谢峤这般关心人,笑的合不拢嘴,忙道:“莫忙,莫忙,你姨妈我早已吃了,你事忙可不能饿了,赶紧坐下来吃些吧。”说着就要站起来帮忙布菜照顾谢峤吃饭。
谢老太太见了便道:“你是长辈,他是晚辈,哪有照顾他的道理。”
廖氏乐呵呵道:“峤哥事忙,我照顾一下也不打紧,反正在这里也无事。”
旁边花锦见了,忙上前去帮忙谢峤布菜,道:“张姨妈可坐着罢,您若做了这些了,回头老太太该不知怎么怪我们这些下人没眼力劲了。”
廖氏听了十分受用,自觉被老太太看重,客气了下也不十分较真又笑着坐了回去。
谢老太太喝了半碗粥已有些饱,只是慢斯条理的夹了些酱菜吃,又问廖氏:“达文学问怎么样了?不过下月便是秋闱了,他心中可有数了。”
廖氏因之前宝璐的事对张达文看的十分紧,除却给老太太请安与见谢峤之外一概不许他出门。张达文因也是个怯懦之人,不敢违抗他母亲的话,纵使无聊日日也只在院中坐着温书。
廖氏见自己儿子这般苦学必定成竹在胸,但仍是要奉承谢峤一番,便道:“得亏峤哥不嫌他愚笨费心指导,原也是坐不住看书的,如今竟也知道勤奋,日日都在院里看书。”又道:“我们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这些,峤哥,你最近看着达文的学问如何?”
谢峤伸手端过一碗小米粥,道:“也谈不上什么指点不指点,达文惯是用功的。我瞧他文章也工整,只须上了考场莫要紧张便能成器。”
廖氏、张蓉蓉二人听了莫不欢喜。
廖氏忙道:“峤哥说能成了定是能成了,达文若真中了,我让他来给老太太磕几个头。”
谢老太太也笑道:“都是他自己用功。”
廖氏忙道:“若非老太太关心,他哪能有机会得峤哥指点,说到底还是沾了老太太的福泽罢了。”
谢老太太笑道:“叫达文好好考,若考上了,我也奖他个好东西。”
廖氏听了拍着手道:“哎哟哟,那我得回去日日按着他学习不许起来罢。”
众人听了皆笑,谢老太太笑着道:“莫要为难孩子了,须得注意劳逸结合才是。”
廖氏奉承道:“怪道是老太太呢!我们这等粗鄙妇人就说不来这种话了。”
谢老太太笑道:“你也不必奉承我了,我年轻时那会五谷不分还叫你家老太太笑话过。”
廖氏笑道:“老太太年轻时是满目诗文的,这些凡尘俗世自然是入不了老太太的眼的。”
谢老太太道:“一样有一样的好,真到饿肚子的时候这些诗啊、画啊的也不能当饭吃。”
谢峤抬头瞧了眼老太太,怕她又想起以前的事了,逗乐道:“前年老太太得兴画了幅寿山图,那韩都督家的夫人还开玩笑说要买来着,如今老太太若是开摊卖字画,想必还能养活孙子哩!”
谢老太太喷笑就要去捶谢峤:“没个正形的,又拿这些玩笑话取笑我老太太。”
廖氏心知谢家那时落魄,谢峤不想老太太伤心遂拿这些话去取乐老太太,也忙道:“怪道以往老爷常说峤哥字、画皆好,想来是得了老太太的真传。”
谢老太太笑道:“你也跟着他取笑我。”
“哪能呀!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我这蓉蓉在江阴待惯了原来也跟个小子似的,如今在老太太跟前待着竟淑女许多。”
谢老太太道:“蓉蓉惯是好的,你做母亲的莫要看矮了她。”
张家母女因有了默契,张芳芳因自觉无望也不去掺和这些事,过来请完安便回去了,留下廖氏与张蓉蓉二人仍旧坐着陪老太太说些话。
廖氏欢喜,见谢峤也在,趁机拖张蓉蓉出来表现一番,便道:“老太太说的是,蓉蓉行为规矩向是如咱们江阴人般,随兴惯了,所以前些时候也惹了笑话,但他女儿家能干的一样都不少。这不,她瞧着老太太夏日暑热难受,一大早的就去择了莲子,准备下午煮冰糖莲子汤给老太太降暑。”
谢老太太道:“这些教给婆子们去做便罢,好好一个姑娘家何苦为我一个老太婆这般操劳。”
廖氏道:“自家晚辈孝敬老太太是应该的,没得自家人这般不懂事,倒是要个外人大中午的冒着这般日头来操这份心。”
谢老太太知她意在挤兑宝璐,有心替她说上两句愿张家母女莫再揪住她不放,便道:“宝璐这孩子惯是心平的,这么些年瞧着我老太婆不习惯北方饮食,竟一心一意扑在我老太婆上。”
谢老太太的意思是宝璐原先心不在谢峤身上,如今出了来更不会回头。廖氏粗鄙听不懂,听老太太说这话,便觉得莫不是这沈宝璐不得峤哥的心,竟转往老太太身上下功夫了,便道:“外人终究是外人,哪有咱们自家人上心,老太太惯是心慈的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娘都宠着。”
谢峤在旁听着,心里摇头,她竟半分都未将老太太的暗示听进去,又想到宝璐如今整日扑在食肆上,若张姨妈总找她麻烦或者老太太寻她来玩,日久总有露陷的时候,到时难免又是一顿风波,便佯装赞同廖氏道:“张姨妈说的对,老太太总也麻烦沈姑娘也不好,一来,如今夏日午后老太太总要小憩一番,叫她来来回回打搅了也不好,老太太若真要寻她来玩,不若趁早上凉快的时候使人去叫。二来,张姨妈这般费心为老太太您,亦是她的一番心意,总比外人来的贴心些。”
廖氏一听谢峤这话里话外的将沈宝璐往外撇,心里难免欣喜,想着早先她们竟是多虑了,峤哥对她冷淡的紧,便是之前踏春那事怕也是个误会。
廖氏与张蓉蓉交换了眼神,这沈宝璐应是不必她们多费心思了。
谢老太太听谢峤这么说也对,“我倒不曾想到,这夏日里进进出出莫要中了暑才好。”
廖氏巴不得撇开宝璐,忙应道:“说的是,说的是,如今的姑娘哪像我们那时那么皮实,稍动下便是头晕脑昏的,这说的好听是来伺候老太太,到时一个不小心倒下了,只怕老太太还要拨人照顾她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