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听着谢瑜说这话,直想翻白眼。这人嘴上头说的好听教他练剑,但这几日谢白跟着他却是在旁边给他分担工作。谢瑜扁担挑两大桶水,谢白便得提着一只小水桶跟在后头帮他提水。谢瑜劈柴,他的跟在屁股后头捡起劈好的柴,在旁边堆柴。明明是谢瑜自己和郑成珏打赌输了,得在营房里头挑水劈柴一个月的,凭什么他也得帮忙干。
“也对,白哥儿你年纪还小,哥哥不该把你往这种地方带的。以后你还是待在家里好好陪着三姨吧。”每回儿谢白露出一点儿不乐意的神色,或是想要撂担子不干了。谢瑜也不阻止,只面色从容轻飘飘的这么说了句,谢白就是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全数先咽到肚子里头,老老实实的干活。
若说上辈子谢白的童年阴影以及后头的别扭性子全部是哥哥谢瑜一个人造成的,却是冤枉了谢瑜了。毕竟热衷于逗他的人还有姨母林三娘。当年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胖墩的谢白在很长的时间都被她的鬼话骗得团团转。不止如此,谢白小时候并不是天生圆胖,只是由于林三娘的过度投喂直接导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现在林三娘已经从京城回来了,正在淮安谢府上暂住。每日还追在谢白后头想要给他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拒绝好吃的这本就有违五岁小孩子天性,这是其一。另外,拒绝林三娘的吃食本就是件十分艰难的事情,因为她的手艺当真是一绝。后来富甲一方的林家商行最早便是靠着糕饼果子发达的,农家小户白手起家全靠林三娘一双天生巧手。据说她那相公,当年的陆少爷,后来的国公,就是第一次见面被她一手裹糖串的本事吸引了。
面对家里那位小姨,谢白现在当真是惹不起只能尽可能躲着了。天没有亮谢白就催着谢瑜上路去校场,连早饭都不在家里头吃了,省得林三娘又寻着机会投喂。这倒是惹得谢瑜连连抱怨道,说你不敢吃怕胖,却也还还得连带他也没有吃上。
却也有实在躲不过去的时候,比如今日回去正正就在门口这儿撞了个正着。还没等谢白伸腿迈过自家的门槛,就迎面看见着林三娘那打眼的火红裙摆翩跹而来,他本能的有些退缩。谢瑜在后头却轻轻推了他一把,幸灾乐祸的笑道:“三姨亲自到门口来迎你,再躲着怕是不行了吧?”
“姨姨。”活了两世的谢白有些发憷,他到了这辈子才当真想明白她这小姨的可怕之处。可怜自己上辈子还那么乐呵呵的往上凑,任由人家搓圆按扁变着法子的逗弄,耍得团团转了就差被卖了帮着数钱了。
林三娘不管从什么方面而论都绝对不是什么普通女人。上辈子他只知道姨姨从京城回来了,却不知她把京城陆府搅了个底朝天,甚至京中官场也受其殃及,自己却毫发无损,没受到半点牵连云淡风轻的回淮安来,和小姨夫谈钱说爱花前月下去了。
“哟,我道是谁。原是我们家白哥儿,这几日忙得很呀,可让小姨我一番好找。”林三娘笑着俯下身子打量谢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谢瑜有些紧张,一双套着白玉镯子的手也没有闲着,左右掐着谢瑜脸颊的腮帮子往两边扯。
“可怜见,不过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没好好吃饭,清减成这样。”林三娘又摸摸谢瑜的小肚子,小胳膊,似乎在极力在他身上寻找着从前那肉乎乎的熟悉的手感。最终都不复存在,谢白这会儿虽没完全瘦下去,但身上比从前结实了许多,再不可能是那软塌塌的手感了。林三娘眼里露出些失望的神情。
谢白心里听着这话只觉滑稽得很,明明自己是往正常的样子靠拢着。生怕林三娘再生出些给他补养回来的想法,谢白决定放低姿态先发制人,做出些孩子气的样子亲近的拉拉她的衣袖,耷拉着脑袋有些难过道:“哥哥他们每日带着我做游戏才这般的,姨姨总不会因为我爱玩淘气瘦了下来就不喜欢我了吧。”
“自然不会的,你身体健康便好。虽觉得你从前胖乎乎的模样很是讨喜可爱,但瘦下来也很是清秀灵气。”林三娘喜欢逗着谢白玩儿,不过听着小孩子自己这么说了,便也作罢。拉着谢白的手道:“如何好动爱玩,总也得记着好好吃饭。”
饭桌上,谢夫人与林三娘提起府里头收到了东郡王府差人送过来帖子,是请他们去赴王府小郡主出生百日的宴会的。竖着耳朵听着的谢白,心道时间倒是越发的进了。当年就是在小郡主百岁宴上,京中传来皇帝病重的消息,各亲王赶赴京中侍疾,这也是后来动荡的开端。
“三娘,前几日听人说起郡王府前段时间一桩事也是听得我甚是心惊,居然有姬妾胆敢对小郡主施与毒手,幸而是最终被王妃发现了没得手。这女人的后院也可怕的很。”
本有些走神的谢白听到这一桩有些愕然。上辈子却完全没有听闻郡王府又闹出这么一出,明明小郡主到百岁宴都是健健康康,是过了这场宴会才突发疾病早夭,不久之后王妃也跟着抑郁成疾,一病不起。怎么又多出了这么一件事?谢白心里有些意外,但终究也没太过于放心上。
这日练完一轮射箭,郑成珏到校场后山狩猎带上了谢白,谢瑜死皮赖脸的跟着去说自己担心弟弟,就是打个下手也是不错的。谢瑜与郑成珏的弓马功夫都是极佳的,不多时候捕获不少猎物,由谢瑜动手就地宰了只野兔烤了。
谢瑜烤着兔子的时候,问郑成珏:“成珏,若有一日,当真天下再逢兵祸,你当如何?”
“乱世自然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没有人愿意错过,我也不例外。”郑成珏出身武将世家,虽为女儿身却也继承了这份勇气血性,一直又是东郡少年之中的佼佼者,此时也是当仁不让的。
“甚好!望来日我俩并肩作战!定能所向披靡,扬我东郡子弟的威风!”谢瑜此时少年血气,与郑成珏说到激昂处不由得抚掌大赞。却想起了一桩事,才缓了情绪又接着道:“ 那郑国公现已经年迈,膝下可就你一个孙子,他能放着你去吗?”
“祖父此生最为自傲的不是自己戎马一声建下功业无数,而是郑氏满门皆为忠勇,无怯弱鼠辈。当年我爹死讯传回的时候,祖父他脸上没有悲戚之色,连赞了三个好字只道吾儿忠勇至孝。他宁可郑氏子孙战死沙场,也不愿他们躲在祖宗庇荫下做无用的贵族。想必到我身上也是同样的。”郑成珏向来冷淡寡言,也唯独说起这位她极为敬重的祖父郑国公多言几句。
“祖父虽不再领兵,但郑家军许多旧部仍愿跟随他,在东郡郑国公府驻守着仍有郑氏子弟兵,我并无后顾之忧。”
谢白听着敬佩郑家的大义凛然,却也对于另一桩事情有了些主意,用有些稚气的语气问郑成珏道:“成珏哥哥,若有一日淮安也打仗了,也可以找你帮忙吗?”
“当然。”
第8章 宴前
8、宴前
自上一次明姬一事之后,显然王妃宁薇对于女儿的看护比从前细心谨慎了许多。明姬被王妃禁足一事,她连着毒虫的事件一同被禀告给东郡王,中间将两件联系的蛛丝马迹不着痕迹的全数说出。虽未明指事件的主谋就是明姬,但聪明人都能够听出来明姬与毒虫这事脱不了干系。
东郡王抱着怀里的女儿听着王妃说起这事,连头都不抬,仅仅只淡淡低头说了句:“本王知道了,王妃你这件事处理得不错,后续的就由你全权料理,不必禀告,到底来说后院的事情还是该由王妃你拿主意。”
东郡王宋衍自然不是什么愚笨之人,小郡主床榻被放毒虫加上明姬因荐人不察被禁足两件事情一合计,大概就能够想清楚其中的干系了,明姬自然不是什么纯良无辜的妇人。这一桩事情,终究证据不足,王妃这般处理公不公道,后续还将如何,一切不过就在于东郡王的心意。此番王妃处理得到肯定,东郡王连半点提起庇佑明姬的意思都没有,由此看来那个女人在他心目之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罢了。
“对了,本王想了些时日,才想定百日礼给言言什么礼物。”东郡王宋衍将女儿放在王妃怀里头,径直走到书桌旁边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头写了些什么,然后笑着招呼王妃过去看。
王妃抱着女儿只见雪白的宣纸上,挥毫而成偌大的“元嘉”两个字映入眼中。王妃一时有些摸不清东郡王的意思,抬眼看自己的丈夫:“王爷......”
“元嘉长公主,王妃你看如何?”宋衍笑道,满意的看着自己在纸上所写的两个字。
“这...”王妃有些惶恐的捂住自己的嘴。郡主也是可以有封号的,起初她以为宋衍所提的这两个字是此意,他却亲口说出来了“元嘉长公主”,可见他的所求远不止如此。身为王族,自己这个丈夫向来宽厚温和,却没想这般意气风发,跃跃欲试的模样。甚至毫无畏惧的说出这般僭越之语。
宋衍曾经是皇帝三子当中最不起眼的,母妃势力单薄,并非权重望族,不过是小小靠着苦读上来的翰林,有几分风骨而得到圣上赞赏。他在成年有了军功后所求的封地也是别人不愿要的地方,早年的东郡以渔业为主,常年有海寇之患。也是多年镇压安定之后,鼓励经商方才有了现在这番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