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丝毫犹豫,楚容将带来的衣裳包裹在段白黎身上,严严实实,脸都没有露出来,而后,将之往背上一扛,骂了一声瘦猴子,这才走出了门。
山上的路并不好走,一个人尚且要小心翼翼,何况带着一个人?
再者心有所思,觉得望月哥哥凄凄惨惨流落此地,万一仇家追上来怎么办?
因此,楚容根本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哪里荒无人烟走哪里,应是绕了一大圈,沷山涉水,来到了属于她的碧玉山庄里。
“小姐,您回来了…啊!”
玉儿带着欢喜迎了上来,却在看出楚容背后有人惊叫了一声,睁着无辜而惶恐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楚容,眼中明明白白的写着‘小姐抢了一个男人回来’。
楚容:“……”
呵呵两声,直接绕开了玉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好歹是曾经的救命恩人,睡一下自己的床没什么大不了的。
“去,给我请个大夫回来,就说庄子有人发烧了,再买两身厚实的衣裳,鞋袜不要忘了,袜子可以多买两双。”楚容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转头吩咐趴在门口犹豫不决的玉儿。
这孩子跟着她整整八年,一副纯净的心思半分没有改变。
玉儿忙道:“小姐,他是男人,我们庄子里可没有男人在这院子里住过,冒冒然将他留下来,不太好吧?要是叫少爷知道了…”
楚容脸上带了不耐烦,玉儿口中的少爷正是严卿,道:“你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严卿那里…这是我的院子,留谁住还要经过他的同意不成?”
玉儿脸色一白,忙低下了头,低低应了一声,而后急切的跑开了。
楚容暗暗摇头,一直以来,因为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干,玉儿这个贴身丫头,悠闲非常,几乎没干什么活计,似乎正是这份纵然,叫玉儿忘了身份?
“唔…”
没功夫多想,衣角被人紧紧攥住。
扭头一看,却见段白黎一脸汗水狂流,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全身绷得紧紧的,时不时因为痉挛而抽搐着,嘴角都渗出了血丝。
楚容忙抓了被子一角,强行掰开他的嘴塞了进去,就担心这人咬伤了舌头,变成了哑巴。
咬了咬牙,楚容断了衣角,跑了出去,抱了一坛子酒回来,毫不犹豫的往这具看不到原来模样的身体擦拭酒水。
但愿望月哥哥留着一口气撑到大夫的到来。
“你要是死了,可别怪我见死不救啊,我已经救了,只是你自己命太轻,对,就是这样…”楚容嘀咕着。
感觉到望月哥哥呼吸沉重得很,一口气随时可能就这么咽下去,不由得微微心虚。
这人救过她,她却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叫他自生自灭过了一夜,也不知道烧了那么久,有没有烧成傻子?
没多久,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而来,一看到床上浮肿未褪尽的人,眼皮子一跳,有心想要转身走人,毕竟这人看起来活不成了,强行医治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么?
然后,来不及调转脚步的方向,就被楚容抓了进去,道:“大夫快给他看看,这小子也真是不小心,上个茅厕都能掉下去,泡了那么久,还好被人发现了,不然可就死了。”
“掉、掉茅坑?”大夫愣了下,面色微微扭曲。
楚容郑重道:“是啊,劳烦大夫费心了,这人是我庄子里不能缺少的花农,手中技艺精湛,丢了怪可惜,否则,一个下人而已,还不知道我这般费心。”
一旁的玉儿低下了头,小姐有心敲打她!
大夫憋着一张脸,终于还是出手了。
“此人内伤甚是严重,肺腑多处受伤,长时间未曾进食,肠胃伤了根本,再来就是双腿已然骨折,浸泡…粪水时间太长,伤口于里边溃烂严重…”大夫说着说着就止了声音。
楚容皱着眉头道:“你直接说能不能救吧。”
说那么多她也听不懂。
大夫深深看着楚容,道:“尽人事,听天命。”
这意思大抵就是自生自灭了。
楚容沉默了,半晌道:“请大夫放手一试,尽力帮我留住他,这位花农种花甚是伶俐,庄子离了他,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再找回来一位替补。”
一路走来,大夫自然看到了庄子里大大小小的各种花卉,因此,对楚容的话倒没有多少怀疑,毕竟,一个丑陋不堪的人,也只有技艺过关,才会叫主人这般惦记着。
当下道:“小姐放心,自当全力以赴…结果或许不容乐观。”
楚容点头,心里有了计较。
安置好段白黎,楚容便匆匆离开了。
终究是一个萍水相逢、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能救下来最好,救不下来她也已经尽力,没必要心生愧疚。
“小哥哥,走,我陪你去书店。”楚容匆匆回家,就看到静静坐在门口,手捧一本书的楚开霖。
听到声音,楚开霖抬起了头,深深看着楚容,视线下移,落在衣角处,一抹红色上,那是…血渍?
微微挑眉,楚开霖道:“小妹从何处归来?可曾用饭了?”
楚容不疑有他,只觉得小哥哥在关心她,道:“从庄子回来,不久就过年了,水仙花、观赏金桔该送上花房了,忙了些…还没吃饭,肚子好饿好饿,能吃掉一头猪!”
楚开霖凝视楚容的眼睛良久,而后道:“进屋用饭,娘给你留了,我在此地等你。”
楚容笑了笑,一把掀了帘子走进去。
就在楚容离开不久,一个身量婀娜的女子走了过来,娇声道:“六弟,我并没有说谎,你看五丫,口中没有一句实话,你还不相信么?若是不好好管教她,下次可不是背着一个男人了,而是直接跟人跑了…”
“闭嘴。”楚开霖冷眼一扫,面带威胁:“管好你的舌头,否则,我会叫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楚楚面色一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而后涨红着脸,怒道:“你不过是个病秧子,我好心好意提醒你,免得五丫年纪太小闯了滔天大祸,难道不对么?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知好歹,活该你…”
“楚楚!”
身躯一僵,楚楚定定的看着楚开霖,那双干净剔透的眼眸之中,倒映着她此时扭曲得面容。
转身,楚楚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柔声道:“爷爷。”
楚老爷点了点头,道:“不要欺负你六弟,他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身体不好!
就这么四个字,仿佛成了楚开霖的护身符,楚老爷子经常开口‘他身体不好,又是弟弟’,而将楚开霖当成易碎品护着。
然,一切都是楚开霖这小子的阴谋。
什么身体不好,不就是脸色白了些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楚老爷子说了一句,便走到楚开霖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六郎有没有不舒服?”
楚老爷子为什么对楚开霖好?
因为他那颗聪明的脑袋。
对于读书人,泥腿子本能的心生敬意,楚开霖自小身体弱而不得出去玩闹,倒是捧起了书,练了一手好字,没到过年十分,红纸上行云流水的对联叫人心悦诚服。
哪怕不认识这些字,倒也看得出来,字十分的出色。
于是,对小儿子的疼爱,几乎转嫁到楚开霖身上。
楚开霖轻轻摇头,道:“爷不必担忧,孙儿无碍。”
楚老爷子点了点头,慈爱的叮嘱道:“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出来吹风,需要什么叫二丫帮你做,还有五丫…五丫,我刚才看到她回来了,此时在屋里?”
楚开霖眸光一动,道:“爷,小妹刚刚回来,正用饭,爷可是有事?我叫小妹出来?”
说着就要站起来,楚老爷子忙按住了她,道:“不必吵她,你就帮爷爷传一句话,就说三天后你四叔回来,叫她那天同她师傅告个假,留在家里用饭,还有你大哥二哥,忙得看不到影子…”
楚家二房在楚家是十分特殊的存在。
没有分家,所有人居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是房子却起了好几间,一是孩子多了不够住必须起,二是楚家二房将那废弃的小破屋子打通了,请人做成了小花园,说是楚开翰养一些离不得人的娇花,再后来修成什么暖房。
总之,除了孩子多了必要的房子之外,剩下的新屋子,都是给花建的。
偏偏楚开翰每月上交的银钱不少,叫家中其他人心有不甘也不敢开口。
这就是有钱说话大声的典型。
楚开霖眸光闪了闪,道:“我会告诉大哥他们。”
楚老爷子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转头看着楚楚道:“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不要经常出来抛头露面,回屋绣花去!”
楚楚:“…可,二丫不也经常出来晃荡…”
“二丫?二丫可是定亲了,你呢?”楚老爷子毫不留情的开口,大房的孩子总是欺负三房的孩子,然后原因是因为二房。
想想也是头疼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