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几乎要惊坐起来,她强忍着内心的震撼,将声音压得更低:“告诉你,我不怕死,不要想威胁我什么。”
“娘娘不用惊慌,给奴婢解药,然后点燃熏香吧,”芍药的声音也变得更轻,“皇上过一会儿,就来看娘娘了。”
顾念心中,惊疑不定,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任芍药!然而此时的境地,似乎也是无可奈何。还有的选择吗?还有时间再来选择吗?
她拿出了解药,显示自己吞食了一颗,再取出一颗交给芍药。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早就悉心炮制好的“熏香”,投进了泥彩金瑞脑兽的香炉里。
熏香冉冉,昆华宫的偏殿里,一时如梦如幻。
顾念重新躺回了床上,闭着眼眸静静等待。
就在此时,刘旭一个人走进了偏殿。
他看着床上合眼的顾念,青丝散落,静谧美好,一如当初梦晚的模样,他喜欢这样的安静的顾念,仿佛沉睡的顾念,能把他带回曾经年少,初心萌动的岁月,何况,还有空气里浅浅淡淡的熏香。
刘旭示意芍药悄然退下,他自顾坐在床边,细细端详着顾念的面庞,追忆宁安寺里,琉璃亭中——百花绽放的美艳,不如云梦晚含羞带怯的容颜。
静谧的时光总是很慢,却也似乎走了许久,顾念在等待里变得昏昏沉沉起来,她恍惚听见刘旭的嘶吼,她仿佛听见刘旭说:“梦晚,你怎敢害朕?!”
是了,刘旭要昏过去了,自己可以逃了,拿着早就收拾好了细软,乔装成太医院采买药材的小太监甘参,带着从何俊仁那里偷来的出宫门的令牌……
可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浑浑噩噩的头,如灌了铅似的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好容易抬起了眼睑,却只看见眼前天旋地转的混乱,明明记得吃过解药的,怎么会……
顾念仿佛听见了桐斐焦急的声音,是传唤太医的声音,恍恍惚惚之间还有刘旭断续不成声的嘶喊:“先给云妃医治!朕说……先,救云妃……”
他,竟然肯先救了自己吗?是救自己,还是救他心头日益明媚的云梦晚?……无论是谁,顾念已经没有力气再做思考。
……
醒来,已是夜半。透过窗楞,可以看见清冷的月挂在幽蓝的夜空,略嫌苍白,仿佛此刻,顾念苍白的心事。
是芍药吗?是她换了自己的解药吗?她是谁,藏在这深宫里,藏在自己身边,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来不及质问别人,甚是来不及思考,就先被刘旭抓紧了衣领。
“你要朕死?!你竟然要朕死?!你心里,真的只剩下了刻骨铭心的恨吗?!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刘旭惨白的容颜,并不比窗外的寒月好多少,颤抖的声音,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然而他总是不甘,竭尽全力,也想要问一问顾念,是的,不甘,即便“真相”就曝露在眼前,可是他还想要问问,他想听顾念的解释,他想听顾念说不。
顾念,其实并不想要刘旭死。
萧央至死也要维护的,是夕月的江山。
对于顾念来说,萧央想要保护的,她绝不会伤害,她怎么会害刘旭呢?害了刘旭,夕月的江山,不是要落在湘王刘昱的手里,而刘昱,正是害死萧央的人吧?
湘王,她不要湘王得了天下,她不要害了萧央的人,逍遥于世。
可,她不想说不。
对于刘旭,她已经懒得再废任何口舌了。
而且,现在刘旭的摇晃,让顾念很不舒服,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吐了,或者,会再次被摇得昏过去。
顾念闭紧了眼睛,按捺着一阵阵席卷而来的不适,不再去看刘旭。
然而刘旭并不罢休,他依旧晃着顾念,他问:“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怕朕诛你的九族,是吗?你也知道,自己犯得是什么罪?你怎么敢!”
九族?顾念笑了起来,她的笑意勉强爬上了嘴角,过于诡异的神情,骇得刘旭丢开了她。
“你笑什么?你是疯了吗?何俊仁!你来,来看看云妃!”刘旭颤抖的声音显得更加虚弱,却也急切。他对顾念的关切,从不作伪。
终于摆脱了刘旭的魔掌,顾念感到生命似乎重新回到了躯壳,她从齿缝了挤出几个字,冷笑着说:“我没有九族!没有九族!”
刘旭气绝,他再不料顾念会挣扎着,说出这样一句话,他恨然问:“你是糊涂了吗?朕记得,你有个哥哥!”
似乎回忆起狗尾巴巷子,那一段安静从容的时光,顾念的泪顺着面颊滑落,“我根本就没有哥哥,顾况,从来不是我的哥哥。”
“是吗?”刘旭的面色发青,现出一丝狠绝,“既然如此,欺君之罪难逃,朕这就命人去赐死顾况!”
顾念的笑意骤然消逝,如来时一般突兀,她紧紧盯着刘旭:“是我要你死?与他人何干?你说我懦弱,其实自己何尝不是懦弱?!你连面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怎堪为一个皇上?”
“你说朕懦弱?”刘旭的眉头紧皱,压抑着怒火。
“是啊,懦弱,你不肯承认云梦晚根本就没爱过你的事实;你不敢放我离去,你不敢相信,就是我,要害死你!让你万劫不复!”顾念的话,宛若呓语,在昆华宫的偏殿里摇曳,谁也抓不住似的。
“刘旭,你真的很懦弱啊!”
“你为什么要害朕?”刘旭依然执念,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顾念竟会如此狠绝,他忍不住咄咄追问,“你不知道辛蛇有多么恶毒吗?死了都不算,你这张脸都会溃烂!等你到了黄泉与萧央相见,就顶着这一张溃烂的脸吗?!(夕月王朝的人,以为用毒.药自尽的人不能往生,只能流连于黄泉岸,且死状可怖,化成鬼也不能改变。)”
辛蛇?!不是风前花吗?顾念大骇,坐直了身子,一阵昏眩,让她又重新跌在床上!自己的熏香里,明明用的都是风前花,却又被谁换成了辛蛇?这样恶毒的心思,分明是让刘旭与自己,一起死在这里!
死不可怕,可为什么让自己与这个人同在一室呢?顾念不觉得清清白白的自己,应该来背负这样的罪名,她是真的恨恼了,喃喃道:“我在熏香里,放的,是风前花,只昏迷,却不致死!”
“风前花?”刘旭冷笑,他恨然道:“好,好!你枉然聪慧!学医这么久,竟然风前花与辛蛇也分不清楚吗?!今日你比朕吸入毒药的时间更久!倘若不是何俊仁素日对你提防,常常命扶风在这间屋子里熏着解毒的香,倘若不是何俊仁讲,你身上那股子奇异的香竟然有解毒的奇效,你我今日都难逃一死!宣太医救治都不及!全都要满身溃烂而死!”
“芍药,是芍药!”顾念的心恍惚觉得,这是一场极大的阴谋,且将自己做了阴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早已经被人算计其中,所以此刻,定不能再做隐瞒。
“芍药?”刘旭怔住,是啊,他在昆华宫许久,竟然没有见到芍药!因为自己太过于震怒,才会忽视掉这一点吗?他的愤怒竟一时杳然,原来,要自己性命的,并非顾念,却另有其人,当年毒害自己母后的余党,终于再有了线索吗?!
刘旭喝道:“桐斐,即刻抓捕宫婢芍药!先封了宫门,然后掘地三尺,与朕搜宫!”
世人苦为名利累,从来算计罔人命,前赴后继绵不绝,谁能问心堪此情?
第76章 万缕丝
刘旭命人搜宫, 可此时搜宫,哪里还来得及?芍药早就偷走了顾念准备好的衣服,易容成小太监甘参的模样, 准备逃出宫门, 至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就像那鳌鱼脱了金钩钓,摇头摆尾不复回……
然而, 芍药算计得如斯美好, 却在亮出了何俊仁的出宫令牌之后, 刹那堕入地狱,她听到了一声冷笑,似乎, 是祁王刘暝。
芍药像是见了鬼似的,骇然。祁王镇日深入简出,怎么今日竟有闲情雅致出宫?而且,这一声冷笑, 挂在平日里阴郁的祁王的脸上,活像是窥视了自己所有秘密的模样。她强作镇定,躬身行礼, 期望一切只是巧合。
然,刘暝显然不是因为巧合而来,他冷然问:“你是谁?!”
芍药惊跳而起!她是谁?祁王或许不认识甘参,可是, 他却决不是想问一个小太监名字的模样!
她当然不是采买药材的小太监甘参,却也不是什么昆华宫的宫婢芍药,当年主子命自己等待在这深宫里,忍受着各种折磨与孤寂,可不就是为了这一日吗?生与死,早就已经置之度外,所以此时,哪里容得别人来审问自己是谁?
她跃起来的动作实在凌厉得紧,并在同一时间探入怀中,捏出一把银针,用内力洒出,这银针带着风声,射向刘暝的心口,倘若得中,刘暝便也要与他的长兄一般,受那辛蛇之痛了!
可是,祁王的手似乎更快,他从袖口抽出了一把折扇,打开……他嘴角似乎还噙着笑意,风流倜傥的模样倒也着实可爱,如果,有人能够来得及,欣赏这么迅捷的动作,并同时关注了祁王表情的话。
那折扇上绘着月笼竹影映寒潭,淡雅幽然,然而,却不是白纸淋墨,竟是紫金墨粉,一点点雕漏在碾白玉的扇面上!所以,银针一根根撞在上面,又一根根跌落……祁王的手腕一抖,白玉的扇面便轻巧合上,将嵌紫金的扇柄,刺向向后纵跃着的芍药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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