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味的香气很快蔓延出来,野猪的身上冒着油滋滋的光,红彤彤的,看起来就特别好吃。
她高声喊:“烤好了,你出来吃?”
声音不大,但在山谷上方,声音很快就撞击在四周的山壁上,又慢慢荡了回来,一串串的。
等余音消失,雅阁的门才被人打开。
他单单裹了件白色的毛绒披风,黑白相间的发丝徒增一份神秘,踩在平地上,脚步无声。
高大的身躯坐下来,立马遮住了月光。
赫澜撕下来野兔的一条腿递给他,男人却没接。
见他不动,赫澜疑惑的挑了挑眉梢。
男人却绕过她的手,自己去撕下另一条兔腿开始吃。
吃之前他犹豫了一下,小口一咬,确定不再那么咸之后,他才正常的吃起来。
他吃东西的动作斯文优雅,到底是皇族出身,岁月是磋磨不了这些融入到骨子里的习惯的。
第357章
风雪阻挡在二人之间,恍惚了一地的月色。
“你说习惯一种事物需要多久?”
他突如其来的一问,让赫澜有点愣,不过她还是很快思考起来。
想了想,回道:“有人说过,形成一种习惯最少需要七天,也就是说七天里,每天坚持做同一件事,等到第八天的时候,这件事就成为了你的习惯,你会不自主的想要去重复。”
男人慢条斯理的吃着兔腿,慵懒的身姿与雪地融合,他像是被冰裹住了一样,怎么看都看不透。
好看的唇掀动,他又问:“那忘记一种习惯呢?”
赫澜吃东西的动作微顿,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他没有抬头看她,但是却知道她摇了头。
风雪里有他的声音,“也不需要很久。可忘记习惯的代价,很重。”
赫澜抬头,看着半垂着眸的男人,她哽着难受问:“你是想忘记什么?”
“烟。”他回答。
“烟?”
赫澜疑惑,他不是不吸烟的吗?
男人睫毛微动,眼底映着一片白雪,“烟瘾很大,戒不掉。试过几次,都没成。”
赫澜无声的松了口气,笑道:“那个东西倒是好戒。”
后来,它没再接话。
直到吃饱喝足,他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雅阁门前时,她才在风雪里找到属于他的声音。
“倒是能戒,但觉得,可能会付出命的代价。”
赫澜收拾东西的动作僵住,望着那道紧闭的门许久都没回过神。
~
雪依旧下个不停,明明已快要初春,天气倒是暖和了,可这雪还是一直下。
雪花不大,零零散散,这种抽丝剥茧、欲拒还迎的情势最是折磨人了。
这天早上,赫澜做好了饭,但迟迟等不到他。
犹豫着来到他的房门口,试探着敲了敲门。
没回应。
再敲。
仍旧没回应。
房里。
男人半靠在床头,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弯曲着,那条伸直的腿似乎很不舒服,让他平坦的眉都皱了起来。
昨晚窗子没关严,一早醒来这条腿就疼的刺骨。
才三十出头没几岁,他这腿就如此,可想而知今后的几十年要怎么过。
门口的声音他不是没听见,只是不想理。
但那人似乎很执着,颇有再不出声就要冲进来的意思。
他还是勉强开了口:“一会儿。”
得到回应的赫澜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他是出了什么事。
转身要往外走,可脚步却突然停住。
寂尧没有睡懒觉的习惯,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她也发现寂尧并没有改掉这个习惯,那他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晚?
望着外面的天寒地冻,赫澜的眉下意识拧了起来。
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门里的人松口气,捏着膝盖的手咯吱作响,他紧闭着眼睛,浑身都透着死气。
不稍片刻,门口再次响起敲门声。
“我能进来吗?”
男人睁眼,眸底掠过血色,没应答。
那人又敲了敲,“我进去一下给你送点东西。”
他皱眉,“嗯。”
赫澜进来时,就看见他一只手捂着膝盖,她果然猜的没错。
他的腿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很多。
走到床榻边儿,“我给你拔个罐,针灸一下,能缓解不少。”
男人半眯着眼,看着她的动作。
赫澜觉得她的手都要被他盯穿了,眼看着就要麻木的时候,终于等到了他的同意。
“嗯。”
第358章
能接受陌生人的帮助,以寂尧的性子,怕是坚持不住了才同意的。
心头涌上一股心疼。
搬来椅子坐下,撸起他的裤腿推到膝盖以上,竹罐紧紧的扣在他的膝盖处,一连在膝盖处扣了三个,这才停下。
等了能有一刻,赫澜低头将竹罐拿下来,拿下的一瞬间,他的皮肤上顿时流出许多水,膝盖的地方都出了血泡,变的红红紫紫。
太严重了。
赫澜皱眉,给他擦了擦,又开始针灸。
她的神色很认真,一点都容不得马虎。
等把这些东西都弄完,赫澜弄了条干热的布叠起来放在他的膝盖处,之后手按上去,给他轻轻的捏一捏。
从始至终,男人都没有开口,或疼或痒都不吭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的眼角还是有了一丝丝的细纹,但很轻,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眉头始终拧着,像是有解不开心结一样。
不知不觉中,他的呼吸变得均匀起来,赫澜轻手蹑脚的给他盖好被子,遮住膝盖,起身将窗子关严,这才拿着东西走出去。
~
天都黑了,他还没醒。
确切的说是他昨夜一直都没睡着,朦朦胧胧的醒着。
膝盖舒服一些后,终于觉得乏了,故而睡了如此久。
赫澜晚饭做好有一会儿了,等第二遍拿去热好以后,他终于舍得出来了。
“吃饭吧。”
男人没言语,只是安静的走过来,端起碗筷静静地吃饭。
他的话,比两年前还要少。
与七年前相比,更是判若两人。
时间与岁月能在不经意间,就能击垮一个人、改变一个人。
吃好饭,他起身往外走,赫澜没有过问他的行踪。
倒是他,“把书房打理一下。”
赫澜微愣,继而点头:“好。”
他下了山。
赫澜收拾好桌子就去了书房。
书房里不乱,他一贯有洁癖,拿着抹布把书房的桌子擦了擦,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整理到一起放在一边。
一挥手,肘部碰到一本书,书掉在了地上。
上面的字映入眼帘。
里面都是手写得字,银钩铁画,龙飞凤舞,却透着死气。
满满一本册子里,写的只有一个词。
活着。
那么厚的一本,里里外外就只重复着这两个字。
第一页的字与最后一页的字,墨水不同,从字迹干透的样子上来看,也不是一天写的,但也没有隔很久。
他应该是每天都会写一遍,慢慢的,就写完了一整本。
赫澜胸腔里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山下漫步的人走在厚厚洁白的雪地里,雪花落在他的肩上,丝毫打不动那个人。
他浓密的睫毛阻隔着风雪吹到眼睛里,满目寡淡。
从前,他活着的目标是为了爱她。
后来,他活着的目标是为了爱她、照顾她。
如今,他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活着。
为了活着而活着。
每一天醒来,他都庆幸自己没有死过去,然后叹口气,挣扎去过每一个没有她的日子。
这么一撑,就是两年。
这漫山的每一处,都被他没日没夜的走了无数次。
原本没有路的林子,也被他走出了浅浅的一条小路来。
似乎这里那里,都曾有过那个人的影子。
时光荏苒,如今,却再也没有她了。
站在另一座山顶处,他俯视着整个漫山。
不大,却也一眼望不尽。
风雪袭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躯,他仍旧岿然不动。
第359章
次日清晨,毛毛雪还在不痛不痒的刮着。
天还没亮,赫澜就在厨房里忙活着。
热腾腾的饺子出锅,她端着酱醋和饺子走到门口,用脚踢了踢门。
里面的人没回应,但有脚步声。
赫澜推门而入,目不斜视的将饺子放下,又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便拿着竹罐和针进来了。
饺子有被动过的痕迹,但很少,目测也就几只,他便不吃了。
坐在座椅上,腿上盖着毛毯,眉目微微蹙着,闭着眼睛正在休息。
他似乎没什么胃口。
赫澜拧了下眉,并没有多言,走过去蹲下来把毛毯拿下来,开始不由分说的给他拔罐。
这次竹罐只拔了一个,劲儿轻,时间短,总拔也不好。
今天的水就要少一些,之后开始针灸。
边扎针,她边用手挤压着他的膝盖,他的膝盖处都是凉凉的,风湿太严重。
等整理好一切,赫澜才站起身来,端着那没动过几口的饺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