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一对着孟怀玉伸出手,笑容坦荡:“山路不好走,拉着我的手吧,再遇到麻烦我也能扶着你。”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手心接触的时候怀玉忍不住抖了一下,零一的手非常温暖,就像是冬日里让人深感慰藉的暖宝宝似的,沉稳又让人无法抗拒的热度。
怀玉的心跳得很快。
她其实一直是个独立的姑娘,尤其在爷爷去世,父亲生病的这两年里更是飞速成长。一个人挣钱养家,一个人换煤气一个人搬重物,生活把这个看似娇滴滴的姑娘一点一点推着前行,最后她也以为自己很厉害,像个男人那样强壮有力了。
这样过久了也就忘记自己其实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甚少和男性有什么亲密接触。
此时被零一握紧了手,怀玉忍不住有些脸上发烫了,一路懵懵地被零一牵着往前走,就连什么时候到的山顶也不知道。
“小怀玉,这个——”零一松开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两个红薯,眼睛亮亮地看着怀玉:“你还记得吗?”
怀玉低头接过其中一个,表面光滑干净,是很新鲜的红薯,然而这并没有让她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很专业很厨师地回答:“记得,红薯,学名番薯,生吃煮粥小炒都不错,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烤来吃。”
这个回答逗乐了零一,他随意地在山顶这片空地上坐着,头顶的树叶茂密,倒是很阴凉,确认这点后零一擦了擦自己身边的石板,拍了拍对怀玉道:“来,坐这儿吧,我们烤两个红薯吃。”
怀玉愣了愣,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惊讶问道:“你带我从市区大老远来这儿,又爬了这么久的山,就是为了烤红薯吗?”
零一浅笑不答,只低头耐心地生火。这附近枯枝不少,随意拾来再点燃便是一堆旺盛的柴火。等到一部分柴烧成碳以后,零一才小心地将这两个红薯埋进灰堆里。
隔着这堆柴火,零一抬头看向怀玉,笑容也被火光映得格外生动耀眼:“小怀玉,那你还记得,你小学那会儿也在一座山上烤过红薯吗?”
怀玉愣住了,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零一,表情有些呆滞。
零一拿了根木棍推着红薯埋得更深一些,笑容中含了些许戏谑:“那年你感冒生病了,没去成学校的春游,回家闹着要你爷爷再带你去山上春游一次,你还记得吗?”
*
那年的怀玉还是个七岁小姑娘,总的来说算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奈何年幼,始终还是会偶尔犯浑发脾气。
因为感冒发烧没去学校留在家养病,结果就错过了一年一度的春游,虽说是逃过了写春游日记的苦恼,但是小怀玉心里还是委屈到爆炸,直接在店里哭成了泪人,嚷着要爷爷带她去补上这回春游。
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熊孩子怀玉,孟爷爷心一软就要答应下来,完全不管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倒是凑巧来店里拜访的零一主动请缨,带着这个缺了颗门牙的小姑娘去爬山春游。
“你那次就带了两个红薯,说要烤好给我做春游午饭,结果烤成碳,你在山上又哭鼻子了。”
零一笑得眼睛都弯了,这话听得孟怀玉很是心虚,她记不太清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了,只是听着零一说这些往事,听着他话中那个年纪小爱哭鼻子又缺颗牙的小姑娘,忍不住有些羞赧。
“没有那么爱哭吧?我记得我小时候……好像挺好哄的啊。”怀玉不服气地想要辩解,不过在零一的笑脸下越来越不自信,声音也渐渐低了。
她也记不清自己那会儿到底是什么样的了,小时候的记忆并不深刻,或许是因为大了生活比较艰难的缘由,倒是对辛苦的日子记得比较深。
“爱哭是真的,不过好哄也是真的。”
零一收了笑,目光温柔地看着怀玉,慢悠悠道:“那会儿我告诉你,回家了我帮你重新烤一个,你就马上不哭了。”
“那你帮我烤了吗?”
怀玉听到这儿有些好奇,偏过头看着零一,圆圆的杏眼儿像是只安静的猫,瞅着乖巧又灵动,让零一忍不住挪了挪身子,挨得更近小心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的头发软软的,摸着倒是比店门口那只橘猫的手感还来得舒服。
零一笑容淡淡,对着孟怀玉眨了眨眼睛:“没有,后来我有事走了,所以今天才把这个烤红薯给你补上。”
这是隔了十多年的一个烤红薯,原本那个哭鼻子拉着他衣角,嚷嚷“我的红薯烤焦了”的小丫头片子,也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山顶视野广阔,从他们这儿看下去,帝都高耸入云的建筑物竟也变得渺小起来。
零一笑着同怀玉说道:“你那会儿到了山顶,就拉着我一起找你们家,然后还真让你找到了。”
语罢,他站起身子对着怀玉伸手:“来,这次换我来带你找我的家。”
盛夏日光灼灼,零一半个身子暴露在烈日之下,一般被树荫淹没,他拉着怀玉的手,遥遥指向一处,轻声道:“小怀玉,那儿就是我的家。”
孟怀玉安静了好一会儿,迟疑道:“可是……那不是几百年前哪个朝代的宫殿吗”
头顶的零一轻笑出声,怀玉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又在逗她,还是在认真说话:“对的哦,我以前住在宫殿里哟。”
就在怀玉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零一拍了拍她的头,似是惊觉想起什么:“啊,不提宫殿的事了,红薯好像快焦了。”
零一今天不对劲。
孟怀玉心中只剩下这个想法。
她眯着眼看看灼灼烈日,又回头看着零一蹲在地上认真拨弄火堆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零一他该不会是……
中暑了吧?
第35章 一碗长寿面
“可是你为什么会在我小时候来我家啊?”
当孟怀玉第七次问出相同的问题后, 零一总算是有所动容了。
他偏过头看一眼孟怀玉, 似湖水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真诚”和“老实人”的讯息, 回答得天衣无缝:“因为我和你爷爷都是美食猎人公会的人, 同事互相拜访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话这样说听起来没错,但是孟怀玉总觉得哪里不对。
自己小时候记忆力其实很强,但是对于零一所说的那些事毫无印象, 对于零一这个人更是一点痕迹也没有。他口中所说的过往让怀玉下意识地相信, 可是若理性来说,零一所说的这些倒更像是谎言,如同五彩斑斓的泡沫般, 美好,又处处是漏洞。
孟怀玉沉默了片刻,一双漂亮的杏眼将零一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最后极轻极轻地问出那句话:“既然你和我爷爷是朋友, 那……我是不是该叫你零一大爷?”
“……”
零一紧握着自己的方向盘, 总算是确保自己掌控住了险些暴走的情绪,怀玉可真是学机灵了, 还会拐着弯骂他老了!
孟怀玉似乎还嫌不够,凑到零一边上很八卦地又补上一刀:“零一大爷,您老贵庚?”
“孟怀玉!”
*
尽管零一心里一万个不乐意,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将孟怀玉送回了陆齐山的别墅。
临走的时候他没开车门,替怀玉解了安全带后沉着脸再三告诫:“你记着, 越有钱的男人心眼越坏越靠不住, 你住这儿得保持戒心, 别让人半夜摸进你房间了,更别信男人的鬼话和他们单独相处,你知道没有?”
“你不是说你也很有钱吗,所以你是不是也想半夜摸进我房间?”
孟怀玉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零一崩坏的脸了,他向来爱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初识之时瞅着挺深沉正经的,不过认识久了才发现这人被自己的话打击的时候才会露出真面目。
果不其然,被孟怀玉又损一道的零一脸色瞬间臭了,冷着脸瞟一眼孟怀玉,声音也跟着冷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那种见色起意的小人?”
看见这正主不高兴了,孟怀玉有点心虚,举起手无辜示意:“没有没有,我觉得你是个正人君子,绝对不会把我……”
孟怀玉的话梗在喉咙,眼睛蓦然睁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似乎被人捂住了嘴,最后半晌都没有动静了,整个人恍如被美杜莎狠狠瞪了一眼,化身为石塑无法动弹。
零一手上动作极其温柔,却又无比有力,让孟怀玉难以挣脱。
他捧着她的头,浅浅地在她的额上落下那个吻,似是春日滴落湖面的那场细雨,随风斜洒轻若无物,却也泛起一个又一个涟漪。
“小怀玉,这回你可是说错了。”
零一微微抬起下巴,往日温和的笑容忽然变得肆意又耀眼起来,他不紧不慢道:“我不是正人君子,是无耻色徒。”
*
天边的夕阳悬在头顶,把尾端的那缕云朵也晕染成了粉色。通往别墅主屋的小径上开满了蔷薇,暮色时分香气四溢,熏得孟怀玉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她回头看一眼,只不过现在走得太远,已经看不清零一的身影了。不过那会儿他落在怀玉额上那个克制的吻温度犹在,烫得怀玉双颊发烫,脑袋也迷迷糊糊的分不清东西南北,险些走错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