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氏听了心中一震,当即不再开口。丈夫说得不错,女儿这脾气,是被纵坏了。若嫁了人,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你可知你店里遇到的两个姑娘是谁家的?”沈言淡淡的问。
安苹厥了嘴:“说是梅家的小姐。不过商户人家而已。”
沈安和忍不住呵了一声,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英氏的脸顿时难看了许多:她的祖上也是生意人呢。
“商户人家?”沈言轻笑了声,“那你可知这首饰是谁做的?”
安苹偷偷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看大哥,低头不语。
英氏不觉蹙眉:夫君此话何意?
“知道,还是不知道?”沈言目光如箭,“梅家两位姑娘可有告诉你,这首饰是她们的姨父月向宁所做?月向宁是何人,你不会不知道?”
沈安和嘴唇紧抿,眼中有藏不住的怒气。
英氏也讶然了!丫头这事办得太不地到了!两家的亲事还没退呢!女儿竟然将兄长未来岳父做的东西给砸了,这事传出去,老爷何等的难堪?女儿将来还想嫁什么好人家?本来还想找个由头退婚,现在把柄反倒落在对方手上了。这事真是!英氏捏了手心,安苹必须严加管教!
“月向宁,是我合浦县首屈一指的金匠大师。十五年前便奉诏入宫侍奉贵人。你大哥,与他的长女月明珠自小定了娃娃亲。你若是还有几分机灵,还知道给你爹、你娘、你大哥留几分脸面,就做不出这等事来!”
安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许月容当时就说了:听说月大师的女儿和你大哥自小订亲。原来是一家人呢。
若是她顺了许月容的话下台阶,便没现在的事了。可当时她却是怎么想的?月向宁不过是个工匠,他的女儿怎么配得上自己的大哥?母亲也透露过要退婚的意思,她才不管不顾的发了火。又怪起许月容来,不曾拦着她。
吴嬷嬷不停的给她使眼,她只好委委屈屈的跪下来,流泪道:“女儿错了。女儿愿上门道歉。自关禁闭三个月。罚抄女戒!请爹爹成全。”
总算还有几分眼。英氏松了口气。
沈言的脸果然好了几分。沉吟道:“上门就不必了。这阵子给她吃些清淡的东西,好好降降火。”
一幢风波总算了结。但坊间关于沈家小姐脾气不好的传闻却一时止不住。英氏原本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但此事因月向宁而起,又事关女儿的前程,心底退婚的决定,更加坚定。
沈言原本并不赞同退婚。怕被乡亲议论捧高踩低嫌贫爱富。但听得月明珠在京城的荒唐事后便有些犹豫不决。英氏又道:“月向宁回乡后不住老宅,反在外面租了个宅子,这是为何?还不是怕得罪的贵人迁怒到兄弟头上。他兄弟现在也是个县丞了。”
沈言皱眉:“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原本还想找个借口试探他们的口风。现在出了安苹的事,恰好是个机会。”英氏微露笑容。“照理说出了这事儿,我家怎么也该上门打个招呼。我们暂时不去理他。且看他如何回应。若是识趣的,便该来主动退婚。若是不识趣,我们再想法子应对。总之,那样一个坏了名声的姑娘,运气再好,也配不上我们的儿子。”
沈言迟疑一阵,终是点头同意。
第12章 分家
梅家自是将事情始末完完整整的告之了月向宁。
梅老二揪着浓眉道:“原以为官家小姐要么是温柔可亲的性子,要么高贵冷傲目中无人。没想到沈家小姐竟是这般蛮不讲理横行霸道!”拍拍月向宁的肩膀,“妹夫啊。将来明珠要是嫁到沈家,这个小姑子可是个麻烦。”
月向宁谢过小舅子的提点,重又取了枚新做的首饰补偿侄女。梅老二很乐活的接下了。递给向宁一只小布包。
月向宁手上一捏,便变了脸:“舅兄这是何意?”
布袋虽不厚,看大小和手感,那分明是银票!金额不小的银票!
梅老二笑道:“娘说了。这钱借给你和明珠的。”
月向宁心下感动,想起明珠曾与他商量,向外婆借些银子,生意起来后,每月给外家分成。没想梅家今日竟然主动送钱上门。想到自家亲娘和兄弟的薄情,月向宁感慨万分。
“这银子就当你们入的股。将来铺子赚了钱,每月给你们分成。”
“自家兄弟,说什么分成不分成。”梅老二不以为然的挥挥手。“倒是明珠的婚事,你们该拿个章程出来了。这人心啊,善变哩。”
月向宁点点头。送走小舅子后,便去了明珠的院子。
明珠绘图绘得累了,正闭着眼让白芷替她按摩放松。屋里飘着浓郁的花香味。月向宁不觉多嗅了几下,问:“这是什么香?”
明珠忙从榻上起来,她穿得一身娇软的水粉云纹绉纱袍,袖子用丝带束紧了才好画图。通身并无装饰,月向宁看着却觉得自家女儿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可一想到她的亲事,不由皱了眉头。
“园子里开着好些玫瑰,我闲来无事查翻古书,让白芷合了些玫瑰香。父亲觉得好闻么?”前世时,明珠便喜欢合香。尤其是繁忙的工作中,燃上一丸香味幽远静心凝神的香,可令她事半功倍。
月向宁道:“浓了些。”
明珠点头:“头一次弄,下回知道轻重了。”
月向宁这才将沈安苹的事与她细细说了。
明珠听了以后,淡然一笑。这门困扰她已久的婚事,总算即将有个了结。
月向宁又取出银票。一共三万两银票。父女俩皆感叹梅家的情义和大方。
既然有了银子,父女俩人便商量采购些珠宝配件。明珠取了一枚粉的碧玺,把玩片刻后,试探着问:“合浦除了珍珠,还出产其他宝石么?”
明珠前世,珠宝知识知之甚详。中华本土的宝石产量并不丰厚,现今看到的那些美仑美焕的古董首饰上的彩宝石多数都是泊海而来。而且交易时往往已经做好了打磨抛光。因为宝石的稀少,国内外工匠们都舍不得大手笔的切割宝石,所以这个时期的宝石的切割工艺也非常简单:磨掉棱角,尽量对称,简单抛光,大功告成。
果然月向宁摇头道:“蓝田产玉,合浦产珠。山东有块地方出产一种蓝黑宝石。其他的彩宝都是泊来品。”
“那合浦有没有开海市?”
月向宁点头:“合浦靠海。当今圣上不设海禁,外来商人来往颇多。只是我朝和番子语言不通,做起买卖来极容易引发纠纷。”
“这里没有懂番文的人么?”
“有。不多。很多去海市交易的人,首先要找的就是翻译。”
明珠暗喜:省钱了。英文俄文难不倒她。法文就比较危险。
月向宁见她面有喜,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官方的海市需要官府颁发的通行令才可入内。”月向宁道出重点。
明珠不眨眼的满是期盼的望着父亲。月向宁摇头:“我已经向府衙申请。”
明珠眼珠子一转,有些意味不明的道:“即有官府的海市,那私底下是不是还有黑市?”
月向宁神陡然严肃起来,“黑市陷井遍布,你千万不可视之为儿戏。”
果然有!明珠长眉轻挑。自古黑市有好货啊!只要有眼光,捡漏不是梦!
明珠将自己画的几张宝贝图纸慢慢地折成小小的豆干状锁进一只黑描金嵌贝壳的漆盒里,轻描淡写的道:“知道了父亲。女儿绝不会以身犯险。”
话音才落,白芷移步而来,轻声道:“老爷,小姐。二老爷到访。”
明珠与月向宁对视一眼,暗想:总算找上门来了。
“为父见见你叔父。”月向宁笑容转淡。他故意不留住址离开客栈,晾了弟弟与母亲好些日子。前日至府衙申请海市通行令时,才透露了住址。月向海是县丞,不过一日间便发现了他的住处,还算勤勉。
“大哥,你怎能不告而别!让小弟和母亲好生担心!”月向海满面的责问难掩关切之情,明珠在内室听了深觉月余不见,二伯的演技精进如斯!
月向宁只淡淡的道:“决定分家了?”
月向海面一僵,叹道:“大哥,你这是何苦?我们兄弟俩——”
“我是月家长子。”月向宁不愿听他废话,“老宅理当归我所有。”
“上回不是说好了大哥你不要老宅了嘛!”月向海急得差点跳起来。
“哼。”月向宁冷笑,“你倒是记得清楚。”
月向海面微红,心底愤恨不已:我堂堂县丞,竟要受个白衣工匠的气!但深知惹怒了大哥他也捞不到任何好处,只好陪笑道:“大哥才干出众。再赚个老宅回来,对大哥而言也非难事。这些年小弟谢过大哥的栽培,咱们兄弟分家不分情。今后齐心协力,必不让月家没落在我们手上!”这番话说得好听又动情,月向宁也不由软了面孔。道:“分家文书可曾备好?”
月向海从怀里掏出张纸来:“大哥请看。”
向宁扫了眼文书,嘴角不由露出丝冷笑:“老宅既然归你所有,母亲如何安置?”
月向海自幼深得母亲宠爱,照理说,月母应由长房赡养。但如今长房几乎净身出户,二房得了所有便宜,月母也应归二房赡养。但分家文书中却写道:长房每月支付一百两银子赡养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