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喃神思又瞬间回到大梁永宁九年的八月里。
她不作声，静静等着梁湛的下一句。
“她肚子里，已经有你了。”梁湛说出这句话，紧握在栏杆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燕喃垂下头，不知该说自己早知道了，还是该继续装下去。
梁湛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没有震惊，丝毫没有。
他锐目如电看过来，“你早知道了？”
燕喃轻叹一口气，“这么猜过。”
“为什么？”梁湛挑挑眉。
燕喃抬起眼，对梁湛的目光，想想若是娘醒过来，送走襁褓的燕喃一事也再瞒不住，遂干脆道：“若是您的亲生女儿，娘不会瞒着您将我送走了吧？”
梁湛身躯一震，“你娘送走你，你也知道？”
燕喃眨眨眼反问，“您也知道？”
梁湛苦笑，“我虽怀疑过其他可能，但是，我太了解你娘了，若是你真是丢了，她那些日子，又怎会那么冷静地和我周旋？”
燕喃想了想，并不透露自己是因为娘留下的生辰八字和画像为线索猜到的，转头看向月色下的竹林，“我也是猜测，在知道我是圣女之后，我想过，可能我的失踪和您的寻找，都和圣女这个身份有关。那么。”
她顿了顿，“娘是因为，您要利用我，所以才送我走的吗？您去到北地，是刚刚好救了娘，还是……制造条件救了娘？”
这个问题有些诛心了。
摆明了是问梁湛，她的生父，包括一世被渊哥哥捡回林府的她自己，是不是梁湛下手害死的。
梁湛不怒反笑，笑容有些苦，幽幽叹了一口气，“你和你娘，问的是一样的问题。”
他从肺腑间吐出一口气来，似乎心卸下一块大石头，坦然道：“眉娘正是因为怀疑我是屠村桑族的刽子手，所以恨我至极，又偷偷将你送走。其实真不是。”
他沉沉道：“我去到那小村子的时候已经没有活口。”
燕喃之所以敢这么问，其实还是较相信梁湛的说法，只因为东辽还有活着的桑族人，以及刚刚好在那时候被梁湛带回开封的图鹰，都证明那位尊在那时候也已经对圣女起了歹心。
若说梁湛是因为重活一世知道圣女在那儿，那位尊，极可能因为桑族的某些秘密，如三百年轮回这个说法，而早早确定了当时娘亲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个转世归来的圣女。
第445章 崔五娘的秘密
梁湛对娘的深情她看得明白，如果梁湛真是做过那样的事，只怕不会让娘醒来。
可是，即使他没有动手伤害过桑族人，但他亲自调包亲生子，就凭这一点，只怕娘仍然不会原谅他。
燕喃忽然有些可怜梁湛，他明明是心狠手辣自私冷漠的人，却在遇到娘之后处处软弱下来，人呐，一旦有了情，就有了死穴。
燕喃微侧头看向梁湛，毫不客气道：“您之所以现在告诉我这些，是因为娘若是醒了，真相就会被揭穿了吗？”
梁湛转头对上她的目光，冷静道：“你很聪明，也很幸运，不但不是聋哑，且有元四愿以命相护。我提前将真相告诉你，确实是担心会失去你。不过……”
他眼神切切闪着光，语速越来越快：“我担心的不是自己不能拿到宝藏，而是担心若我们不齐心协力早些起出宝藏，万一落到东辽人手中，大梁再重蹈覆辙……那时候，谁都别想活！”
燕喃嘴角微微一动，说到底，他就是怕她不再帮他寻宝藏，所以提前和她做好协商。
目前为此，她还是需要借助梁湛的力量的，至少宫里的三块燕子令还要靠他和忠亲王去和崔府与东辽的人抢。
燕喃点点头，肃然道：“我明白，我对宝藏里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但要活命，怎么也不可能让它落到东辽人手中。至于您和娘之间的恩怨。”
她顿一顿，轻声道：“等娘醒了再说吧。”
梁湛亲自送燕喃离开，燕喃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梁湛转身问应龙，“那老人的回复到了吗？”
“收到了。”应龙答：“他仍是坚持到最后再交出那块燕子令。”
燕喃弯了弯唇角，为了不让阿白引起梁湛的注意，他们特意问过阿白暗号留言方式后给梁湛这边先回了信儿。
如今看来，他们是手头有燕子令最多的一方！
只要宫里的不出差错，大功告成在即！
一夜无话。
第二日燕喃照例早起，在后院练了几趟拳，出一身汗回到前头来，没见梁宛茹过来找她用早膳，颇有些奇怪。
“四娘子呢？”燕喃问正在摆盘子的素琴。
“说一大早就出去了。”素琴笑着道：“方才听小柔说，四娘子拉上大力相陪，特意去牛舌巷买早点呢！”
“这丫头。”燕喃轻笑，定是昨夜她和文准争那甑糕，把自个儿给说馋了。
“娘子。”
燕喃正拿起勺子拨动面前的粥，小柔进来神神秘秘道：“我晨起去挨着长公主府那边桂花林摘花儿，发现安阳县主就在咱们燕回阁外头的小径上来回溜达，回来时她还在那儿。”
燕喃挑了挑眉，“噢？她竟然舍得出佛堂了？”
小柔抿唇道：“我好奇就打听了一下，说是昨儿个崔五娘子又来过，看县主那模样，好像是要上咱们这儿来，又一直不敢来。”
燕喃心念一动，想到三日后就要入宫的崔五娘子……安阳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赶紧着喝了两碗粥，用了些小菜，净手漱口匆匆更衣，往燕回阁外头“偶遇”安阳去。
安阳果然还在。
她就带了那个奶嬷嬷，二人在花径旁的湖边亭里一站一坐，似在赏湖光秋景。
“咦？”燕喃走过去，假装碰巧看见她：“大姐今日怎么愿意出来散散心？”
安阳乍见到她，像被蝎子蛰一般“噌”地站起身来，随即挤着嘴角笑了笑，“我看天儿不热了，就出来走走，湖边挺舒服的。”
燕喃走进亭内，笑眯眯看着她：“是，咱们府上这湖虽不大，景致却是开封城中一等一的好。”
安阳抿唇点点头。
燕喃见她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想来安阳也是一直在心里矛盾，不知该不该把知道的一些事告诉她。
遂顺着这话接着说道：“听说咱们这园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后来又卖了一半出去，园子也荒废了，直到十多年前又才将卖出去的祖产给收了回来，这湖啊，假山啊，林子啊，都是那时候又重新布置下的，可是？”
安阳继续点头。
她还记得，在她初初懂事的时候，这园子还没这么精致堂皇，后来梁府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即使她和娘不亲近，和梁湛这个三叔也不亲近，也多少听下人们说过，这梁府的富贵都是三叔挣回来的。
燕喃话头忽一转，又问道：“想来大姐也不忍看到如今好不容易挣回来的祖产又再丢了，可是？”
安阳一愣。
燕喃不待她回答，幽幽叹道：“听说崔五娘子要进宫了，这样一来，崔家可谓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不过，听说崔府和忠亲王生了些嫌隙，咱们又是依附于王爷的，也不知将来梁府的富贵还能不能保得住。”
她一番话“啪啦啪啦”说下来，砸得安阳心慌意乱。
她本就有这个忧心，毕竟朝局一变，梁府也可能会受牵连。
燕喃见她还不出声，干脆直接道：“大姐，咱们都是梁家人，我知道你和崔五娘子情非一般，但家族生死关头，你若仍是不肯说出你知道的事情，到时候若梁府遭难，你也无法独活。”
安阳心头“簌簌”直跳，燕喃语声沉稳淡定，说出的话却正是她最害怕的事儿。
安阳再撑不住，咽了咽唾沫，张开唇嗫嚅着道：“崔五娘子她，她进宫，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燕喃挑挑眉，不做声，这个他们早就猜到了，不外乎是为了燕子令嘛。
不过，安阳并不知道梁湛与忠亲王的夺宝计划，如果她想说的只是这个，那这个情报还真没什么价值。
燕喃试探着问：“那她进宫是为什么呢？”
安阳张了张口，说还是不说？
可将来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她也只是猜测而已！
这可是一不留神就要诛九族的大罪！
她若是不说，梁湛只要不妄动，也不会牵扯到梁府。
可她若是说了，就等于害了崔五娘，该怎么办？
何况她若是说了，但事情又没发生，她又该怎么办？
毕竟崔五娘子也没和她说详情……
“大姐什么时候性子都变了？”燕喃半是打击半是刺激，“吞吞吐吐的说话，并不像你的风格啊？你如果不说出来，到时候梁府出了事，你如何去见你爹娘呢？”
安阳许是受到她提“爹娘”的刺激，定了定心，终还是开口道：“崔五娘子她，她是不想进宫的。”
安阳抬头看向燕喃，“她原本是定了给太子的人。”
第446章 暗涌
燕喃耳朵“嗡”一声，这个消息确实让人震惊，闻所未闻，崔五娘子竟是太子的人？
她慢慢冷静下来，这样倒是可以确定了她和元峥此前的猜测，崔更早先押宝押的确实是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