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昨日收拾打扫的那小内侍带我去找到地方，看树根旁有些泥土颜色和旁边确实不太一样。后来离开的时候，我便偷偷装了些出来，想让你带去给鹿神医看看，这花泥究竟有没有问题。”
燕喃眼睛亮起来，弯着唇角拍拍萧齐肩膀夸赞道：“齐表弟很不错，胆大又细心，若真能从花泥发现下毒的痕迹，你可是立了大功！”
萧齐见她对自己的称呼从小侯爷换成表弟，笑得更欢喜。
元峥也赞赏地打量着他，聪慧又不失仁厚，将来若此子得天下，怎么也永宁帝那两个他这爹更不如的皇子强！
三人又在廊下说了会儿话，燕喃左右不过是问一些他的生活习惯、喜好、心情。
萧齐还有些怪，这位三表姐怎么忽然这么关心起他来，不过也未多想，这么站着闲聊了一会儿。
等三人进厅时，厅里投壶的，斗茶的，玩双陆的，还热闹得狠。
家的宴会有一大妙处，那是吃喝绝对顶级，各人无论玩什么，身畔随时都有精巧喷香的点心，鲜果和热茶。
燕喃一眼看见梁宛茹站在准和小娘子、萧衡等人间，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她同时看见了燕喃，忙冲过来拉着燕喃过去，“三姐三姐，你快来给我作证！咱们在牛舌巷吃的那笋肉小甑糕，是不是很好吃？”
燕喃笑着看了准等人一眼，大约猜到他们又在聊吃，点点头，“是啊，确实很好吃。”
梁宛茹气鼓鼓叉着腰，“三爷不信，非说甑糕是甜口，加笋肉那样的咸口还怎么能吃？不但能吃，还好吃得紧呢！不信明日你跟我去尝尝，在牛舌巷西口第六家摊点前，挂了个破布条写着“苗甑糕”三个大字下头，去晚了可想买都买不到了！”
准眉目冷冷，不屑道：“食有食谱，油盐酱醋糖搭配也讲规矩。市井小吃，能和正统的甑糕相？那些地方的后厨梁四娘子可能没见过，若是见过，只怕再美味都吃不下去。”
梁宛茹气得肝疼，这人怎么这么轴，东西好吃得了，还得先看后厨？
“你去打仗的时候看你怎么吃！饿起来，别说市井小吃了，马料干草你都得吃！”梁宛茹气呼呼扔下一句，转身继续挑身后台案的炸果子吃去了。
准见她争得欢一转头吃得更欢，气得结舌。
元峥见二人为个甑糕争得你死我活，无奈笑笑，准确实是没吃过苦，等这回从西羌回来，当知道梁宛茹所言也不是气话。
燕喃也掩嘴失笑，看了看梁宛茹跟前一盘碟子有甑糕。
大梁的甑糕是用红枣蜜豆和糯米蒸制而成，和粽子的味道类似，碟的甑糕造型精巧，有桃花样子，三色兰样子，还有蝴蝶、雀儿等动物样子，形状漂亮，色泽鲜艳，确实是三爷口的市井小吃不了的。
不过高兴也吃，生气也吃，这丫头也不怕这么吃下去少年发福。
萧衡头一回听人怼准，笑眯眯凑来补刀，“是啊，你去打仗的时候怎么吃？方才听元四不是说，让你们吃草饼，喝生奶，啧啧，可怎么办？”
准挑一挑眉，睨了幸灾乐祸的萧衡一眼，“我带厨子。”
“万一你带队离营突袭，难道也带厨子？”
准侧身冷冷一抬下颌，背起手走了。
小娘子含着笑意看着萧衡，“你完了，我哥最讨厌人家嫌他太讲究吃，你还不知道吧，他不但讲究吃，还讲究做，连普通的一碗汤饼他都能做出花样儿来。这些，哪。”
小娘子指着梁宛茹正吃得欢的一块儿桃花饼，“这些我哥都会做。”
梁宛茹正瞅着准背影暗自吐槽呢，听小娘子这么一说，差点被噎住。
这个冷冰冰的怪脾气的三爷不但会吃螃蟹，还会做美食？
从府出来，元峥先送燕喃去鹿神医处。
鹿神医这两日明显憔悴了，脸色平日里黯淡不少，见到燕喃也很高兴，“那丹药快成了，明日应该能出炉，你明晚派人来取。不过。”
他略微沉吟，“这丹药毒性极大，若是这药方不对的话，恐适得其反，服用的时候先少量试试效果。”
燕喃想了想，金焕当日绝对料不到他们不但有蛇王之毒，还有血蝠在手，想来不会诓她，何况，金焕本身不是苗疆人，对苗疆的毒想来也没那么了解，应该不擅长在这头说谎。
燕喃感激道：“您不用担心，我会先尝试看看。明日我让何三带两盒山参来给您，您这两日宫里宫外的跑，也辛苦了。”
说着递萧齐给的那油布包，“还有这个，是小侯爷想办法找来的那日太子宫里打翻盆的花泥，您看看能不能从里头找出什么猫腻来？”
鹿神医伸手接过，先拿到鼻下嗅了嗅，蹙着眉道：“确实有一丝极淡的清苦味儿，不过时间隔得有些长，我还得从里头挑些未来得及散掉的出来观察观察。”
“不急。”燕喃想着太子的病情好歹是稳定下来，安保也定会加强，东辽人要再下手只怕不是那么方便，遂道：“您得了空先好好休息，这个事儿咱们慢慢查。”
等燕喃出来准备马车，一撩帘子，发现等着她的梁宛茹已经靠在车厢内睡着了。
元峥起手指“嘘”了一声，趁机拉着燕喃后头元府马车去。
金豆见怪不怪，等二人了马车，一扬鞭，与前头的大力二人颇有默契地让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不急不缓驶入夜色。
第444章 摊牌
燕喃来到燕回阁海棠林外，送走梁宛茹，正好看见应龙的身影从小绿天那边过来。
“三娘子。”应龙过来恭敬道：“大人请您去偏院一趟。”
“你回来了？”燕喃同他打招呼，带头往小绿天走去，“可找到大邙山的蛇王了？”
“是。”应龙跟在她身后答道：“直接带了回来，蛇身足有五丈长，已取了蛇毒，养在蛇窟里。”
燕喃松一口气，阿白拿走蛇王毒囊的事他们还瞒着梁湛，若应龙这边带不回蛇王之毒来，还真不好和梁湛交代那金丹是鹿神医如何配出来的。
燕喃兴奋道：“那太好了！我明日送去鹿神医的医馆。”
燕喃刚踏小绿天的偏院长廊，看见梁湛在正门廊下背手而立。
梁湛看见燕喃也有些激动，头一句便是：“蛇王之毒拿到了！”
燕喃见他那份激动确实发自内心，暗叹一口气，点点头，笑着道：“是，刚才应龙告诉我了，我明日送到鹿神医手去！”
为了补即将很快拿到解毒金丹的漏洞，她又补充道：“鹿神医说过，只要有了这味药，很快能配出金丹了！”
梁湛头有些发晕，眉娘真的可以清醒过来了吗？
他伸出双手扶住栏杆，内心复杂。
他想眉娘醒来，想了十多年，想看她笑，想和她说说话，即使是看她骂他打他也好。
可他又害怕，如果眉娘还是不肯相信他，不肯原谅他呢？
那么或许，眉娘醒来的时候，是他失去她的时候了。
燕喃见梁湛沉默下来，轻轻一咳，“爹找我来，是说这个吗？”
梁湛抬头笑笑，眸色却仍然忧郁，淡淡道：“宫里的事，你都知晓吧？”
他今日见过忠亲王，知道元峥也已经探听过关于太子忽然病危的事，想来燕喃也应该知道了。
燕喃点点头，“听说崔相要送崔五娘子进宫。”
梁湛半眯起眼来，“送得很急，三日后，崔府五娘子要进宫了。”
“三日后？”燕喃睁大眼。
真的很急！
连普通人家嫁女儿，怎么也得有个把月准备嫁妆嫁礼的时间吧？
梁湛也不知道到底想跟燕喃说什么。
他从来都很清楚自己的目的，那是，找到圣女，集齐燕子令，将宝藏握在他的手，进而将天下握在手。
只有这样，他才有安全感，才能抵挡那种被外夷侵入，失去财富地位、失去家人亲人、最后死无葬身之地的恐慌。
所以这一世，他的全部计划已经实现了九成，差最后一步了！
可这最后一步看似已经接近成功，却偏偏最不受他掌控。
圣女这边，若是眉娘醒来，仍然坚持护着燕喃，或者再次带着燕喃离开，他该怎么办？
强留？
此时的眉娘不再是孤身一人，燕喃和元峥知道真相后肯定会站在眉娘那边，他能留得住吗？
还有燕子令那边，崔府在这个时候送个贵女入宫是什么意思，他和忠亲王都心知肚明，必定会冲着燕子令去。
在这个关键时候，断断不能被他人抢了先手！
燕喃见梁湛又陷入迷思里，遂又喊一声，“爹？”
梁湛眼皮动了动，目光转向她脸，弯起唇角勉强笑了笑，“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燕喃便不再出声，静静站在他身旁。
秋夜的风穿过竹林，沙沙作响，带着月色的的银光，更添凉意。
燕喃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回到林府，她的小院子旁也是竹林，风起的时候，也是这样沙沙的声响。
似乎时间从来都不曾走过，只是她的灵魂飘荡在两个时空之间。
“我救你娘回来的时候。”梁湛艰难地开了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