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事,你的病好点了吗?”这时,正在桌边吃茶的庄敬业把茶碗搁下,笑盈盈地朝他望了过来。
张正山顿了一下,连忙坐直了身子,无奈,之前吐得肠子都快要出来了,这会儿依然还没有回复,只能有气无力地回道,“老爷莫见怪,身子实在是不争气了些。”
“无妨,”庄敬业笑得儒雅,说完,示意身后一个着着灰色长衫的男子上前,道,“赶紧给张管事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后这个人正是以前在唐家当差的李大夫。
李大夫上前,翻开了张正山的眼睛,随后还有喉咙,最后便是脉象,一气呵成,不敢有一丝地耽搁,查完,便回道,“回老爷的话,张管事身子无碍,就是体弱了一些,好好休息就好。”
张正山虽然虚弱,可意识却是十分清楚的,他被丢在椅子上那一刻便打起精神应付了。
“既然没事,那张管事写几个字应该是没问题的吧?”庄敬业说着,将文房四宝推到了桌子中央,指尖扣着桌子道,“张管事,麻烦你了。”
张正山扶着椅子扶手,试了两次都没站起来,最后还是付彪给拉了一把,到了桌边,抬头时,便看到了儒雅的庄敬业正对自己笑……
正文 第348章 讨了个没趣
不知道为什么,单单一眼,张正山心头忽地抖了一下,好像来自对面那道目光像是冰渣子一样刺进他心里,又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老……老爷……”
张正山想起身福礼,随料到屁股还没离开凳子就听到庄敬业说道,“张管事不用多礼了,快将老前坑的账默下来吧。”
“是,是,”张正山回想庄沐澜对自己的交待,心里的顾虑也没了,提着笔蘸了墨汁开始下手,许是因为紧张了,所以手有些发抖,这让人看着他实在是虚弱得很。
写了好一会儿,也只有半块豆腐大小的账,等着庄敬业有些不耐烦,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分,“张管事,我请你来是为了做事情的。”
张正山吓得笔都拿不住了,晃晃悠悠地起身,道,“老爷,对不住啊,小的……小的……”
“行了,行了,”庄敬业起身,瞥了张正山一眼,便道,“你好生修养,我明早叫人过来取。”
张正山压低了头,道了声‘是’。
庄敬业这才和付彪李大夫出门去。
张婆子正从门缝里偷看,门推开的时候已经开不及躲闪,猝不及防地被撞倒在地了。
庄敬业不悦,连个正眼都没有,带着人离开了。
张婆子连忙起身,顾不上拍去身上的灰尘,跑到张正山身边,道,“儿啊,你怎么样了?”
张正山把笔搁下了,抚着胸口,像是透不过气来,亲娘的关心,他是看在眼里的,可是那又怎么样,他好端端的生活就这么被打乱,妻女见不着不说,还要看人脸色。
“娘,你现在满意了吗?”张正山勾唇自嘲,又觉得这话说得过头了,改了话锋道,“娘,让我歇会。”
张婆子愣了一下,听得后面的话,连忙扶着他起身去床边了,等着人躺下,便抹起了眼泪,“儿啊,那平大夫也不见得是什么神医高人,我看二十两银子白白被诓了去。”
张正山苦笑,转身朝向窗内,拉着被子不吭声了。
张婆子讨了个没趣,骂了两句便起身走到门口,朝着楼下柜台后的掌柜喊道,“早点儿上晚饭,都快要饿死了。”
掌柜应下,很快就吩咐小二端了酒菜。
小二上菜时,还不忘讨好了张婆子两句,“大娘,饭菜可是合您的口味?”
张婆子一抓抓起一个肘子,正要往嘴里放,可是看到张正山又下意识地顿住了,撩起衫摆从内襟里摸了半天摸出个东西来,等她插入肘子的时候,小二的脸都要绿了。
那是个什么东西?乌漆墨黑的银簪子?
没错,这簪子是张婆子唯一值钱的东西,那是张正山的爹在两人成亲时给的,这都二十年过去了,张婆子舍不得待,就怕弄丢了,现在是心爱的儿子无故生病,大夫又说吃食有问题,故十分小心。
看到她把肘子戳得都是窟窿的时候,小二眼睛都直了,“大娘,这是为何?”
张婆子见掌柜将她的话奉如圣旨般重视,当下气场便强势了几分,“为何?你没看到我儿子吃了你家的饭菜出事了吗?”
正文 第349章 自作孽(一)
那小二脸上的笑容便就呆滞住了,似笑非笑道,“大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可没乱说,”张婆子好似瞎了一般没看到小二的脸色,继续将一道道菜肴用银簪子试着。
小二本还想问上两句,忽闻楼下掌柜在叫他便急匆匆地下来忙活去了。
张婆子喃喃自语地试着菜肴,等试得差不多了,突然惊叫了起来,冲到门口朝楼下大叫起来,“歹命哦,掌柜的,原来真的是你们下毒还我儿子啊。”
声音本身就大,又是从二楼传下去的,像是要掀了屋顶般地刺耳了。
掌柜一愣,回头朝张婆子看上来,不满道,“你胡说什么啊你?”
在客栈用餐的人也都听见了这话,有害怕者连银钱都没付直接走人了,也有好事者留下来看个热闹,万一吃食真的有问题,回头也好找掌柜的要个说话。
掌柜见自己的客人受到了影响,连忙让小二安抚,这边撩着衫摆便走上了二楼,拉着张婆子的袖子往屋里走。
张婆子不肯,毕竟儿子正病着呢,心里又要强出了这口气,反而往一楼走。
掌柜见她是个女的,强抱不得,强拖不得,只得气吼吼地跟着下去了。
张婆子将那银簪子往柜上一搁,一脸地自以为是,又得见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当即便说道,“你们瞧瞧,这银子是我用来试毒的,看到没有,都发黑了。”
身量高大的围观者已经看到那黑色的簪子,顿时急躁起来,找掌柜要个说法,掌柜顿时被围住了。
张婆子见状,也不示弱,捏着帕子嘤嘤地哭泣了起来,诉说自己儿子怎么病了,用了多少银子看病,还一天没吃饭什么的,真是令听者唏嘘不已。
掌柜费尽口舌才从包围圈中出来,便看张婆子的眼睛仿佛能伸出钩子来了一般,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老婆子居然能无中生有。
趁着张婆子和其他人说话,掌柜便拿起簪子仔细研究,末了,将那簪子重重地拍在了柜台上,“啪”地一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力。
张婆子自是不例外了,眨着泪眼,恶狠狠地说道,“好一个黑心的掌柜,你这是要吃死人了才甘心吗?”
掌柜的火气蹭蹭蹭地上来了,不过当着客人的面没有发作出来,这边让小二那块磨刀石过来。
小二照办,一块磨得有些弧度的磨刀石被搬上了柜台。
掌柜又让小二磨簪子,这边还提防着张婆子。
张婆子见状,想要说点什么又张不了口,待她看到簪尾变得银亮,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带了眼睛的人马上就看明白了,让簪子黑的不是吃食有毒,而是那银质饰物保管不妥当的话,本来就会发黑的。
“老太太,你现在可有什么话说?”掌柜的十指掰得卡卡作响,吓得张婆子后退了好几步。
吃食没有问题,客人们继续吃饭,没人想要看这个热闹了。
“掌柜的,误会啊,这都是误会,”张婆子连连后退,到了楼梯口就慌不择路地往上跑了……
正文 第350章 自作孽(二)
掌柜白白损失了好多的银子,随之还有名声上的损坏,因此思索了一下,派了个小二出门,这边又带了其他小二上楼了。
张婆子关上门,又拉了条凳子顶着门,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就去把那只满是洞洞的肘子拿起来,囫囵地吞吃着。
然而,房门到底是被撞进来了,她一口肘子肉差点就没噎着喉咙。
掌柜一挥手,两个小二便上来了,一人拉着张婆子的手,直接往外拖,另外一个则更干脆,将被子一裹,直接将人从床上下了下来。
张正山被惊醒,迷茫之中站了起来,还没有回神,就被人给重重推了一下,头撞在了墙上,人也跟着清醒了几分。
“娘,怎么回事?”张正山问道。
张婆子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管事,若不是庄老爷的吩咐,我们客栈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们这对穷酸母子住进来的,更别提好吃好喝地供着了,谁知你们狼子野心啊,吃我的住我的还不甘心,居然坏我们名誉,说我们在吃食里投毒,真是太过分了,现在就请你们走。”
掌柜说完,直接下楼去了。
小二按吩咐办事,推搡着母子俩下楼。
张婆子气愤不过去,站在门口指天大骂,道,“若不是你们吃食有问题,我儿子怎么会生病?”
这一吼,街上的人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