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阳公主应下,看着近在眼前的卫简,心中极为宽慰。无论如何,自己还有这个孩子承欢膝下,该自足的。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母子二人散着步往回走。广阳公主听说卫简明日一早又要离京,脚下的步子不禁加快,责怪道:“你也不早说,我好帮你打点好行装。”
卫简扯住广阳公主的衣袖,笑道:“娘,我又不是第一次外出办差,行装什么的,我自己准备就好,您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广阳公主抓着卫简的手,情绪低沉地半晌没有言语。
儿行千里母担忧。卫简初时不忍母亲担心,曾悄悄离京两日,没想到还是被发现。那一次,母亲广阳公主用戒尺狠狠抽了他一顿,然后抱着他痛哭了近两刻钟。从此以后,只要外出办差,卫简再不敢隐瞒。
卫简见不得母亲郁郁寡欢,用另一手臂揽着她的肩膀继续往前走,语调轻松道:“娘,您甭替我担心,这样的生活我很喜欢。如果让我圈在内院里整日对着琴棋书画和女红,我才觉得生不如死!”
“说什么死不死的,嘴上也没个忌讳!”广阳公主恨恨地拧了他两把,继而自弃一般叹了口气,道:“罢了,可能真如老太太所讲,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呀,合该就是这个活法儿!”
“诶,您这么想就对了!”
广阳公主偏过头看着卫简爽朗肆意的笑脸,心里是既无奈又欣慰,忽而想到某处,开口道:“你大伯母这两日正商量着何时宴请顾源一家,你若能赶在宴请之前回来,不如将那个沈大人一同请来如何?”
卫简听了脸色一沉,“还真要将顾源一家子都请来呀?”
广阳公主知他护短的毛病又犯了,耳提面命道:“你大伯母对顾源很是看好,这次是有意借着宴请的机会探一探顾源的情况,你可别捣乱!”
脸平腿短薄身板儿,死板的书呆子一枚,有什么好探的?再探也探不出一朵花儿来!
广阳公主见他耷拉着眼角哼哼着不说话,伸手捅了他两下,“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听到啦!”卫简瞬间抖擞精神,用力揽了揽母亲的肩,道:“娘,您和大伯母说说,等我回来再请顾源过来吧!今日皇上刚给他交办了差事,着实不方便。”
广阳公主直视卫简的眼睛,“真的?”
卫简抱着十二分肯定的态度点头,“不能更真!我和沈舒南与他一起领的差事。”
“这样啊……”广阳公主沉吟片刻,道:“也好,皇上交办的差事重要。那我先和你大伯母说说,就等你们手头上的事忙完之后再定时间吧,正好可以请那位沈大人一同过来。”
卫简挑了挑眉,“娘,您怎的就和沈舒南杠上了,非要见上一见?”
广阳公主捏着手帕掩嘴轻笑,“你不是赞他不错嘛,而且听陈二管家说,那位沈大人端儒温雅,堪称芝兰玉树!”
卫简深知,他这位公主娘,甚少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可一旦入了眼,那便如老鹰盯住了肥兔子,轻易不会撒手。
没想到当初不甚经意的一番夸赞,竟然就将沈舒南推进了公主娘的视线之内。
真是造孽啊!
卫简心里默默为沈大人点了盏蜡,然而嘴上十分痛快地应承下来,“您放心,稍后大伯母宴请顾源,我一准儿把沈舒南也叫来!”
广安东街顺阳胡同沈府。
坐在窗前看书的沈舒南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从外间走进来的小厮褚宁见状忙拿了件外衫给他披上,道:“少爷,按照您的吩咐,老太爷的遗物已经尽数送到府里来了,都放在东园的内书房里。”
沈舒南点了点头,“你交代下去,先不要动,稍后得空我会亲自整理。”
褚宁应下。
“哦,对了,明儿记得早些叫醒我,有件要紧事要办。”沈舒南叮嘱道。
有别于沈舒南忙中偷闲的读书消遣,卫简从庆国公府出来后脸色就凝肃了下来。迟迟没有萧衍的消息,恐怕是缉捕展伯楠的情况有变。
“我师兄他们可回来了?”走到公主府大门口,卫简问当值的门房。
“回世子爷,林公子与秦公子尚未回府。”
卫简点了点头,举步往里走。还没走到影壁墙,忽然就听到门口传来马蹄声,急行几步走回门口,正好看到萧衍勒住缰绳从马上跃了下来。
卫简招了招手,萧衍穿过门防几步奔到了卫简近前,压低声音急切道:“萧伯楠死了!”
卫简示意他跟着走进外议事厅,着侍卫在门口守着,方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萧伯楠怎么死的?”
萧衍灌了口桌上的凉茶,火烧火燎的嗓子终于缓和了些,开口回道:“是我们小瞧了展府的护院,咱们刚一接近,展伯楠那老小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从地道里跑了,咱们顺着地道一路追赶,没想到那地道十分幽长,出口竟通到了京郊小谭山山脚下的竹林中。”
萧衍脸上浮现出懊恼之色,“一出地道,就发现萧伯楠死在了竹林中,离出口不足一里远,死状初步判定是中毒。”
卫简蹙眉,萧伯楠反应如此迅速,显然早就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既然事先有了两手准备,那还要先一步杀他灭口又是为了什么呢?
凭空猜测无意义,卫简斟酌片刻,还是决定让萧衍留下来继续追查萧伯楠相关线索,而他自己北上宣城。
前脚刚送走萧衍,林泷和秦安后脚就回了府,得知卫简要独上宣城,林泷当即表示:师兄必须随行!
卫简坚定反对:“不行,我是请你过来救人的,不是跟我出去晃。”
林泷得意洋洋地一笑,“就在刚才,袁灏已经醒过来了。你答应过我,只要完成任务,你满足我三个要求!”
卫简心下一喜,看向秦安求证:“袁灏真的醒了?”
秦安点了点头,“是醒了,不过要彻底恢复神智,还需再静养两日。”
林泷对卫简的二次求证很是不满,“我说他醒了就是醒了,师弟,你这是怀疑我的医术吗?”
想到师兄那些辣手摧花的独门秘药,卫简可不想连累自家狼房里的小可爱们,忙顺毛道:“自然不是,师兄你的医术独步天下,我怎么会质疑,只是听到袁灏终于醒了,一时太激动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林泷显然很吃卫简这一套,脸上的不满一扫而空,欣欣然表示:同上宣城。
卫简无奈,只得捎上师兄这个拖油瓶。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卫简师兄弟三人早早出发,赶在开城门前到了北城城门口。没想到竟然有人比他们来得更早。
第28章
“沈兄!”卫简将马缰递给迎上来的萧衍, 上前两步走到沈舒南近前,拱了拱手, 唇边含笑道:“劳沈兄专程来为我送行, 实不敢当!”
沈舒南将手里的提着的包裹递给卫简, 温声道:“卫兄何须与我如此见外。这是我府上厨娘做的新鲜糕点,你且收下, 留着在路上吃吧。”
卫简眼中绽放笑意, 从善如流地接过包裹,“沈兄有心,我就却之不恭了。”
此时城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候出城的人,沈舒南打量了一眼周遭,对卫简道:“卫兄, 可否借一步说话?”
卫简点了点头, 同师兄和萧衍他们打了个手势后,与沈舒南走到了一旁的稍僻静处。
“我并无越职之意,只是昨日下晌迟迟不见萧总旗回来, 猜想很可能是缉捕萧伯楠一事发生了变故。”沈舒南神情端肃,道:“对方有备而来, 萧伯楠若生了变故, 极可能已打草惊蛇,此番卫兄你离京北上,务必要注意安全!”
卫简看着近在咫尺的温润眉眼, 心下不禁感叹:好一个沈舒南, 当真是心思通透!
“多谢沈兄提醒, 我定当谨记于心。这次有师兄和秦安随行,你尽可放心。只是,柳氏一案平衡难守,还仰赖沈兄多多费神了!”
沈舒南展眉,浅浅一笑,道:“这一点卫兄请放心,我说过,会尽量为你争取时间。”
卫简拱了拱手,谢意尽在不言中。
目送沈舒南的马车消失在街口,城门也在晨曦中缓缓打开。
“这个沈大人还真是有趣得很。”萧衍骑着马走在卫简身侧,掩饰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好奇道:“大哥,您何时和他这么熟络了?”
卫简白了他一眼,“少见多怪,没听说过‘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吗?不过也怪不得你,以你那人缘,没这种境遇也正常!”
萧衍顿觉膝盖一痛。
前面不远便是十里亭,卫简勒紧缰绳驻足,最后嘱咐萧衍道:“既然展伯楠已死,那么当下最紧要的,便是尽可能缉捕他手下的门客,一方面找寻有用的线索,另一方面查实展伯楠的罪行,注意,动作要快,以免其家产被人暗中转移。”
萧衍应下,与卫简作别后,打马回城。
林泷打马上前,看着卫简的侧脸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说你,当初非要回京当这劳什子的锦衣卫,劳心劳神的,还落不下什么好名声,跟着我们江湖自在不好吗?”
仗剑江湖,恣意纵行,那般洒脱的生活自然是好的,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