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广山眼皮子一耷拉,沉默不语。
卫简起身走到萧衍身边,吩咐道:“即刻带人前去展府拿人!”
萧衍应声,将手里的瓷瓶交还给卫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卫简抛了抛手里的红釉瓷瓶,眼底慢慢浮上不耐,猛然出手捏开孟广山的嘴,将瓷瓶里剩下的药丸尽数倒了进去,合嘴、顺喉,短短两三息之间,孟广山还没来得及反应,药丸已经咽下去了。
如此简单粗暴且熟练的动作,就连沈舒南和顾源都看得不禁瞠目。
这手法,看来以往没少练啊。
孟广山惊骇地瞪大眼睛,满是血丝的眼里充斥着浓浓的愤恨与难以置信,紧紧盯着卫简,恨不得将目光化为利刃将他千刀万剐。
卫简戏谑地挑了挑眉,手掌一摊,一枚小小的药丸陈于掌心,“小爷耐心已尽,没心情再陪你磨叽,最后一个机会,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当然,你不想说也无所谓,我现在对你那位主子更有兴趣!”
长时间连续审问,数番经历情绪大起大落,加之之前被灌了半壶的茶水,精神疲惫不堪而身体又无法自控的孟广山此时毫无意外地……再度失禁了。
满腔的愤恨与绝望瞬间化为不堪与耻辱,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
他只求痛快一死。
卫简见预留的这一手发挥了作用,踱着步子坐回原位,眼里哪还见一星半点的不耐烦!
孟广山稳了稳心绪,微哑着嗓音开口道:“这件事还要从十年前说起。当年,我在故里县失手被俘,本以为必死无疑了,但是突然有人买通狱卒,在行刑前将一个身形与我相似的人送了进来,让我将他易容成我的模样。
就这样,我被偷换了出去,死里逃生。出来后,我才知道暗中助我的是岭南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展伯楠。为了报恩,我接受了他给我安排的新身份,作为随从留在了他的府上。
随后我才知道,展府中有很多像我这样被他暗中笼络来的所谓门客。不久后,展家北迁,我也跟着入京,诚如这位大人所讲,家主有意结识曹蕴成,我随行左右,渐渐也对曹家越来越熟悉。
彼时家主约束甚严,三令五申不可节外生枝,我也一直警醒着,可在一次醉酒后,一时失控对曹大小姐出了手。事后为了平息曹蕴成的怒火,家主亲自登门代我向曹府提亲,可没过几日,我就听到了曹大小姐得了失心疯的消息。
我本想负责到底,但家主却发话,说是亲事就此作罢。紧跟着没多久,曹家就突然夜间走了水,阖府上下,除了那个游学在外的曹小少爷,全都死在了大火里,包括应该在郊外庄子里的曹大小姐。
街上都在传言,说是曹家的大火是疯了的曹大小姐放的。我后来悄悄去看过,发现了很隐蔽的火油的痕迹,残存的几处门闩也被内行人动过手脚。”
卫简双眼微眯,道:“这么说,曹家是被人蓄意灭门?”
孟广上嗯了一声。
卫简:“你没将发现告知展伯楠?”
孟广山目光一沉,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本打算私下禀告家主此事,但却无意中听到家主与人密谈,才知道曹家被灭门,竟另有隐情。”
卫简:“有何隐情?展伯楠又是与何人密谈?”
孟广山:“我并没有看到那人。但听他们话中之意,曹蕴成与家主应当都是为另一位大人物效力,曹蕴成却心生退意,这才给曹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在卫简的眼神示意中,孟广山继续道:“窥听到这等要命的机密,我还哪敢再提曹家的事,赶忙寻了个机会自请离京。此后数年,我便跟随商队往返于边城之间,直到两个多月前得到家主召唤,才再度进京。
知道任务中涉及的曹轩正是当年曹蕴成的儿子,我确是心生杀机。曹家灭门虽不是出自我手,可一旦曹轩高中后恩请皇上重查此案,那我定然也难逃干系。于是,我便主动接下了那次暗害曹轩的任务。”
卫简看了眼顾源手边写满了好几张纸的供词,看向孟广山,问道:“你可知那柳氏母子的底细?”
孟广山回道:“不知。我与柳氏母子仅见过两面,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卫简看了眼沈舒南,眼神询问他是否还有问题要问。沈舒南轻微地摇了摇头。
待孟广山交待完所知的展府与在外门客们的联络方式后,卫简在刑部、大理寺两位同僚的作证下,“协助”孟广山在供词上画押。
得知自己暂时被收押于诏狱,孟广山被带下去时终于松了口气。
离开阴暗的地下审讯室,重新回到阳光下,卫简捻着手里的药丸轻轻一抛就扔进了自己的嘴里,眼镜也不眨地咽了下去。
顾源一惊,低喝道:“你疯了?!”
就连沈舒南也变了脸色。
卫简眼里闪动着狡黠的笑意,负手踱着步子,道:“安啦,这可是我师兄专门给我配制的养气丹,精贵着呢!”
顾源三两步跟上前,瞪大眼睛道:“你是骗孟广山的?”
“没错。”卫简斜睨了顾源一眼,“胆敢觊觎我家小九,还妄想死得痛快,没门儿!”
顾源脚步一顿,看着卫简的后脑勺顿觉头皮一阵发麻。
沈舒南旁观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与顾源擦肩而过是甚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道阻且长,年兄还需继续努力啊!
拿下了孟广山,虽然其中还有诸多未解之处,但曹轩案与京城连环迷-奸-案基本算是告破。顾不得用午膳,卫简三人片刻不敢耽搁地直奔宫中面圣。
“皇上还在与内阁诸位大人议事?”卫简听到涂公公的话,诧异道。
涂公公点了点头,脸色极为不好,低声道:“世子爷您来得正是时候,不然咱家也要奉命去请您过来。”
卫简目光一沉,“发生了什么事?”
涂公公看了站在一旁的沈舒南和顾源一眼,道:“今早大理寺丞佟大人竟将一柳姓女子带上殿来,那女子自称是已故袁家五郎的外室,状告长宁公主暗派杀手杀他们母子灭口,不仅是因妒生恨,更为了掩盖她这个外室是突厥人的真相!”
“什么?”卫简一时大惊失色,“柳氏是突厥人?!”
沈舒南与顾源面面相觑,也都变了脸色。
如果是这样,那对安国公府来说,情况就大大不妙了!
“从当时的情形来看,佟大人应该是事先并不知柳氏的真实身份。”涂公公压低声音,道:“很显然,佟大人是被柳氏利用了。皇上如今龙颜大怒,正在与内阁诸位大人商量如何处理眼下情形。”
涂公公叹了口气,看向卫简的目光中别有深意,“佟大人坚持要亲审柳氏。”
佟正是出了名的酷吏,柳氏落到他的手里,最后能问出什么来,无人可知。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对袁家来说,这都将是一场风暴的开始。
“涂公公,我想即可面见皇上,请你代为通传。”卫简敛下内心的汹涌,正色道。
第26章
涂公公斟酌片刻, 终还是硬着头皮敲开了御书房的房门。
片刻后,御书房内传出了唱宣声:“皇上有旨, 宣卫简、沈舒南、顾源觐见——!”
卫简从顾源手中接过孟广山的供词, 拱了拱手, 道:“兹事体大,还望二位稍后缄言。”
“顾兄, 稍安勿躁。”顾源对卫简的独断很是不满, 却被沈舒南及时拦下。
顾源看了眼卫简的背影,咬了咬牙,压下心头的不忿,与沈舒南急行两步跟了上去。
见礼后,卫简当即将孟广山的供词呈上, “启禀皇上, 曹轩一案的真凶已经抓获,这是他的供词。同时,京城一个多月来的连环迷-奸-案也系此人所为, 对此罪行,案犯已供认不讳。”
弘景帝闻言脸上的怒色稍敛, 接过涂公公转呈上来的一沓供词开始快速翻看。
御书房中内阁及各部重臣的注意力也被卫简的这个消息吸引了过来, 一个个的目光都集中在皇上手中的供词上。
“好!办得好!”弘景帝毫不吝惜地连连赞道:“你们三人这差事办得漂亮,朕稍后重重有赏!”
三人当即谢恩。
卫简起身进言,道:“据孟广山交代, 巨商展伯楠受人指使精心策划了这场蓄意陷害长宁公主及安国公府的阴谋, 其中孟广山、柳氏母子皆为从犯。现下, 孟广山已尽数招认,卑职恳请皇上恩准,由我等继续提审从犯柳氏!”
沈舒南掩于袖内的手指下意识抖了抖。
这个卫简,当真是大胆,孟广山何时交代过,柳氏也是从犯了?!
“老臣以为不妥!”不等弘景帝表态,大理寺卿佟正突然站出来反对道。
卫简抬眼看向佟寺卿,淡淡道:“柳氏本就是曹轩一案的涉案人,如今又有证人证言指正她协同构陷长宁公主及安国公府,我负责主审此案,提审柳氏不知有何不妥?”
佟寺卿肃色相对,道:“曹轩一案倒也罢了,可现下柳氏状告长宁公主杀人灭口在先,卫千户与长宁公主乃血亲,为表公正,理当避嫌!”
“皇上!”佟寺卿正身拱手,对弘景帝道:“老臣恳请,将柳氏母子单独立案,交由大理寺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