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洪宣的亲随得令匆匆出府将走出不远的梁肃和万延行又给追了回来,三人在小书房内秘密商量了许久,直到宵禁前才匆匆告辞。
他们自以为将行踪隐藏得很是小心,却想不到尽在沈舒南的掌握之中。
“除了咱们,还另有人在秘密关注廖洪宣三人的行踪。”方林汇报完廖洪宣三人的异动后补充道。
沈舒南目光一紧,问道:“可知是何来头?”
方林:“今晚才刚刚发现,属下已安排人跟上去了,很快就能有消息。大人请放心,对方绝对不会发现咱们的行踪。”
毕竟是世子爷一手调-教出来的,若是被人发现了,世子爷怕是要笑话死他们。
沈舒南对他们的能力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听到方林这样保证,便暂时将此事放到一边。
刚刚收到宫里的飞鸽传书,皇上已经开始着手收网了,照此推测,廖洪宣那里应该是收到了京里的命令了。
卫简已经带领先锋骑兵出发了,沈舒南这边也陆续送出了两批粮草。常奕生前勾结洪焘几人将官仓中的上等粮偷偷转移出来高价贩卖,再从外地购入下等粮回填官仓,赚取其中大额差价,更有甚时,赶上旱涝灾害,回购的下等粮又会以高价售往灾区,而仅仅在账面上做平,导致官仓存储漏洞。所幸的是,这次赶上漠北汗廷犯边,为了避免军粮征调时出现纰漏,廖洪宣事先让常奕叮嘱洪焘几人将回购的下等粮早早备好,现下也算是帮了沈舒南的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等粮也是粮,勾兑到市场当中,换取一定量的中上等粮充作军粮,余下的流通到市面上,虽然整体米粮的质量有所下降,但也能大大稳定粮价和民心,可谓一举两得。
至于山西官场上这些沆瀣一气的蛀虫,沈舒南想到洪焘几人交代的供词,眼底掠过一阵肃杀。
“大人,跟梢的人回来了。”
听到门外彭统领的声音,沈舒南精神一振,忙让他们进来说话。
这次负责跟梢的侍卫名叫段念,是彭统领手下最擅长跟梢追踪的,可此时的脸色异常严肃,一上来就直言道:“大人,我这次跟踪的人武功甚高,亏的只是跟踪,若正面交手的话,属下定不是他的对手!”
彭统领听罢从背后踹了他一脚,这小子,每次汇报工作总要先阐述困难,真真是欠踹!
“不是没让你正面单打独斗嘛,说正事!”
“哦!哦哦!”习惯了汇报的老套路,一时忘了眼前的人不是世子爷和彭统领,段念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我一路尾随他到了城北一处很是偏僻的宅子,宅院四周都有暗哨,院子不大,却有当值的护院轮守,十分地怪异。我想,里面应该是住着位大人物。”
城北的居民多是同州城内的贫户,另有不少流民,可以说是同州城治安最乱的城区,一个大人物却挑在这里落脚,的确是够怪异的。
“彭统领,你能否多安排几个人进一步摸摸这个院子的底细。”收网在即,任何不确定因素都不能轻易放过。
彭统领点了点头,“大人放心,我们会尽力摸清这些人的来头。”
不知为何,这一夜沈舒南睡得很是不踏实,梦里的情形光怪陆离,醒来后却模模糊糊记不得,直觉脑袋闷沉沉的隐隐发涨,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被困瘴气林时的感觉。
瘴气林?!
沈舒南忽的身体一颤,脑海里迸发出一道灵光,激得他狠狠打了个冷颤,连脸也顾不得洗就奔到了书案前提起笔来。
大长公主。
他刚刚脑海里迸发出的那道灵光就是这四个字。
自从法圆寺被封,大长公主在禁卫军的重重包围下凭空消失后,就彻底失去了她的行踪。但是沈舒南知道,皇上一定不会放弃对她的追缉,尽管有僭越之嫌,为求稳妥,他还是要问一问是否已经找到了大长公主。
如若没有,那么,城北的那处宅子,恐怕就要再次劳烦余总兵了。
坦诚地说,沈舒南对大长公主是由衷地忌惮。不是因为她的野心,也不是因为她的手段,更不是因为她的隐忍,而是她对卫简的恨意。
尽管不是出于本心,但其独子陆风眠的死毕竟与卫简有关。或许,大长公主就是把陆风眠的死归咎于卫简。这才有了瘴气林里的击杀。
一个善于隐忍又有野心和手段的女人,沈舒南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一击不成就会放弃,这种人大多偏执,尤其是对恨的人,势必要至死方休才是。
如今,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漠北汗廷大军压境,速达部虎视眈眈,北军内又不安定,卫简身处其中,俨然木秀于林,正是驭风摧之的难得好时机。
而在这种好时机下,同州城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股诡异的存在,沈舒南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极有可能。
就这么煎熬了一天一夜,翌日一大清早,来自京中的飞鸽传书从一定程度上证实了他的猜测。
锦衣卫出动了整整三个所暗中追查大长公主的下落,未果。
沈舒南的这个消息反倒是帮了他们的忙。弘景帝在回信中暗示他静候,两日内会有人来接管此事。
得到这样的回复,沈舒南和彭林都大大松了口气。任是对自己的下属再信任,面对实力不明的对手,尤其还可能关系到自家世子爷的安危,彭统领也是心理负担很大的,毕竟他们还得确保沈舒南的安全。
沈舒南知道,北军大营和紫荆关、白牢关一定也有像他这样直接受皇上指令行动的人,卫简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为了不彼此干扰分神,自从紫荆关回来后,他就几乎断绝了与卫简的私下联系,眼下的情形,因为并不能十分确定是否是大长公主本人,沈舒南最后还是按捺下了联系卫简的念头。
两日后,沈舒南按照符昂将军的要求,从南、北、西三处官仓拨出粮草分别发往北军大营驻地、紫荆关和白牢关,这次调拨的粮草数量庞大,足有前两次调粮总和的两倍。这批粮草一出库,沈舒南能督调的粮草基本所剩无几。可见北军是要出动主力大军了。
“怎么样,你的人手都布置好了?”
入夜后,再次见到多日不见的元湛,廖洪宣的神色有些不淡定。
元湛依旧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放心吧,谢老的消息不会有错,北军大营主力已经在今早拔营,咱们在后方截断他的粮草,速达部的骑兵会在两日内直扑北军大营驻地,届时符远失踪,班布克被杀,漠北汗廷失去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势必要和大虞不死不休,而符家的通敌叛国之罪也必将落实。以今上多疑的性子,不愁不再现当年的方孝成案。”
方孝成案再现,尽管是自己这方的大机会和时运,可一想到当年的惨烈,廖洪宣仍然忍不住心里直打冷颤。
元湛将他苍白的脸色看在眼里,心下不屑地抿了抿嘴,一如之前那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廖洪宣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喊来管家询问他东西是否都收拾妥当了。他向来行事喜欢两手准备,当下的形势,功臣叛贼只在一线之间,他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在廖洪宣盘点细软两手准备的时候,沈舒南终于等到了皇上心中所说的前来接管城北宅子的人。
说起来领头的也不是旁人,正是北镇抚司锦衣卫十三太保中行十二的方通,与卫简私交甚笃。
自然,在锦衣卫这种信息得天独厚灵通的地方,对传遍了皇城内外的关于卫简和沈舒南私交过密的秘辛也是深有耳闻的。
同样是私交,甚笃和过密可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因为,身为甚笃的亦兄亦友,方通对卫简和沈舒南的关系格外地好奇。
事实上,背后的小秘密是,当初他也曾对老十三心颤过。所幸的是很快就看清了那厮的真面目,又碍于男男之间这座崇山,很快就忘了曾经也颤抖过的事实了。
呵,是这样的理由才怪!
其实在北镇抚司,初见老十三时颤抖过的人并不少,后果嘛,不是翻越不了高山,也不是看清了那厮的真面目,而是压根就没被卫小侯爷看上眼。
原因?无他,一个丑字而已。
哎,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现如今正面对上温文儒雅仪表堂堂的沈舒南沈大人,方通方千户的好奇心顿时被狠狠掐灭了。
看着这样一张脸,还能剩下什么好奇心。
卫简那小子就是这么个肤浅地以貌取人的人!
“你有没有觉得,方千户似乎对我有些情绪?”交接完情报后,目送卫千户一行人消无声息地翻墙隐匿于夜色中,沈舒南纳闷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番,颇为不解地向彭统领求证。
我的大人呐,那不是情绪,只是羡慕嫉妒恨而已。
彭统领想想自家世子爷身边的那些大爷们,心里很是同情地默默为沈大人点了根蜡烛,面上却郑重地宽慰:“大人多虑了,十二爷就是这个脾气而已,对谁都这样。”
沈舒南:是吗?难道我的直觉出错了?
然而,短短两日后,随着北城神秘院落的守卫被突破、大长公主落网被擒,沈舒南的直觉再次被印证了精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