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南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只听说是卫简的召唤便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人跑了。被留在房内的彭林彭统领从无限感慨中回过神，认命地着手给他扯幌子打掩护。
常言道，书到用时方恨少。沈佥宪自从认识了卫千户，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听从祖父的话，好好习武强身。这不，才在马背上颠簸了三个时辰，他就有些吃不消了。
不过，当崔巍的城门在晨曦微露中缓缓打开，他骑在马上一抬头就看到城门楼上那张熟悉的脸时，全身的疲惫在瞬间竟一扫而空。
卫简一身戎装站在城楼上，与抬着头的沈舒南视线交合的刹那，嘴角噙上淡淡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天呐，终于会合了！
第99章
“嗬，小子皮相还不错, 看着也挺顺眼。”林骁站在卫简身边看着沈舒南进了城门, 跟着卫简一边下城楼一边发表初见观后感。
卫简咧了咧嘴，也不客气：“这是连夜赶路, 风尘仆仆的，平时比这更顺眼。”
林骁：“……”
一定要这么伤人嘛？不就是个对象嘛？呵！
卫简一早就交代过, 因而沈舒南一进城门就被直接带到了卫简的临时住处。其实就是城卫署的后院，三间上房并两侧各小三间的厢房，房子看着有些年头了，从里到外的装饰摆设也都表里如一地简单朴实, 但也不简陋，一应物品不多, 却摆放得极为整齐，让沈舒南有些熟悉，好像看到了广阳公主府狼房的下人房。
灶房的人送来了温水，沈舒南的动作很快，卫简和林骁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洗漱完毕, 甚至还换了身新外袍。
在林骁的认知里, 这些个士子出身的文官啊, 娇气！又是远庖厨，又是正衣冠的, 洗漱吃饭都得跟着个人伺候着, 忒让人看不惯！不过，这个姓沈的小子看起来还挺不错, 难怪能入得了少将军的眼。
尽管整束一新，但连夜赶路的疲惫还是在沈舒南的脸上留下了不可掩饰的痕迹，卫简看着他浓重的黑眼圈，知道这并非一夜不睡所能造成的，想来在同州城的筹粮进行得并不顺利，现在自己又要把一件更大的包袱压倒他肩上，还真是——
“昭宁？”沈舒南见卫简站在门口一脸沉思状出神，不由得出声唤他。
卫简回过神，撞上沈舒南明显带着忧虑关切的目光，笑了笑，道：“我没事，就是想事情一时有些出神。赶紧坐吧，咱们边吃边说！”
眼神一挪，就看到已经大马金刀坐在了饭桌边上的林骁，特别不把自己当外人。
卫简眼睛一瞪，林骁立马开口澄清：“你愣神的功夫我们已经互相认识过了，就等你吃饭呢！”
还真是自来熟！
俩人就这么短短一个来回，依沈舒南对卫简的了解，心里就大致有了数，这位林骁林千总，应当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早上的菜饭并没有因为沈舒南的到来而有特殊的优待，戗面馒头、飘着油星儿的大白菜汤、腌咸菜。
林骁不动声色地看着沈舒南将手里的馒头一掰为二，一手拿着半个馒头咬着，一手拿着汤匙喝汤，时不时就两口咸菜，看着比他这个老军汉都习以为常。林骁不由得在心里给赞了句好，愈发觉得眼前这个白面皮的书生越看越顺眼。
“同州城那边进行得不太顺吧？”卫简问道。
沈舒南也不跟他粉饰太平，点点头：“自我进了城，粮道署那个常奕就天天带着我在城里城郊晃，美其名曰带我熟悉府情，实际上就是哭穷，不过倒是帮了我的忙，看到了我想看到的。”
卫简目光沉了沉，“你发现了山西粮道署的猫腻？”
听到卫简这么问，坐在他对面的林骁吃饭的动作一顿，也看向了沈舒南。
“我让人私下打听了一下城中几大米粮行的出货情况，又跟着常奕走访了城中和城郊的赈灾棚和施粥点，来时又从户部调看了山西呈报上来的受灾详情以及朝廷拨付的赈灾银粮，粗略估算了一下，大致有了些眉目。”
林骁忍不住好奇：“这样就能估算出来？”
这也太神了吧……
卫简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沈舒南的态度却很和善，温声道：“术业有专攻，就像我不懂行军打仗的策略布局一样。”
林骁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好小子，不仅看着顺眼，说话也中听，不错不错！
卫简实在是没脸看这个被人三两句好话就给忽悠了的老同袍，默默解决掉了两个戗面馒头和一大碗白菜汤，额头沁出薄薄的一层汗。
沈舒南随着卫简撂了筷，抽出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他擦汗，问道：“这次急着找我来，不知是何急事？”
林骁这时候也吃完了，招呼着小兵将碗盘撤下，留了句“你们细聊”后就出去巡视了。
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卫简也不拖沓，简明扼要地讲述了如何带回班布克、如何萌生与阿拉海汗和谈的想法以及为了促成和谈所做的布局等等。
沈舒南从乍听消息时的惊讶意外中渐渐平静下来，初时觉得卫简的想法是异想天开，可一路听下来，越发觉得值得一试。
“是以，你是怀疑，漠北汗廷这次出兵并非阿拉海汗的本意，而是速达部从中挑拨？”沈舒南稳准地抓住了卫简话里的关键点。
卫简毫不掩饰地露出赞赏的微笑，“没错，刚开始我还只是怀疑，但我大哥联系上了哈伦部的主君，据他所说，速达部近些年壮大迅速，尤其是现任主君巴林特继位后，带领部族迁徙到漠北草原深处，漠北汗廷及各部与大虞等邻国发生的战争都没有波及到速达部，让他们的财富和军力都得到了积蓄，而且，因为抚养了汗廷王族血脉有功，阿拉海汗对巴林特极为信任和看重，巴拉特的胞弟色格更是阿拉海汗身边的近臣。”
“哈伦部？”沈舒南思忖了片刻，道：“哈伦部的消息可以信任？”
卫简点点头，“哈伦部被誉为漠北最富足的部落，而他们的兴起，依靠的是与大虞的互市。北境一共有三大榷场，如今集宁榷场已经关闭，凉州榷场距离哈伦部较远，建州榷场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而且，我大哥与哈伦部的主君额伊勒桑有些私交，他的话还是可以相信的。另外，额伊勒桑还说，近两年阿拉海汗对速达部的壮大颇为忌惮，连带着对色格也有些疏远怠慢，对此色格颇有微词。我猜想，离间阿拉海汗和班布克的办法应该出自他们兄弟之手，但色格应该隐藏在背后假借他人之手，而并非当面向阿拉海汗进言。”
“嗯，如果真如额伊勒桑所说，阿拉海汗已经对色格兄弟心有提防，那么他的离间计恐怕难以生效。”沈舒南想了想，接着说道：“想要证实其实也不难，只要这次能见到阿拉海汗或者漠北汗廷的和谈使臣，我定能验证一二。”
赞赏的同时，卫简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务必小心谨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色格的势力影响渗透到了前来和谈的使臣身上，试探得太过直接，恐怕就危险了。”
沈舒南眼里噙着满满的笑意看着他，“放心，我会格外注意。哦，对了，说了这么多，阿拉海汗那边有消息了吗？”
这些设想、准备可都是基于阿拉海汗同意和谈的基础上的，如果对方根本无意，他们纯粹是白忙活吧？
“另外，皇上那边是否需要提前禀报一声？”符大将军这个前车之鉴可还近在眼前呢。
“你就等着吧，那边很快就有消息了。”卫简不由觉得好笑，“不过，话说回来，你连我是否禀报过皇上都不知道就想也不想地帮我，就不怕步上符大将军的后尘？”
沈舒南被眼前的笑容感染，脸上的笑意愈甚，“有你陪着，我便不觉得怕。”
卫简弯着一双笑眼在心里默默吐槽：难怪都说是甜言蜜语，听起来果然甜的慌。
“你都这么信任我了，我自然不会拉着你往沟里走。临行前皇上就有令在先，尽一切可能尽早平息战事，包括寻找机会和谈。”卫简看着笑容不减的沈舒南，有些意外：“你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
沈舒南点点头，“确是不怎么意外。从你说起这件事开始，由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一星半点的迟疑和犹豫，可见这么做你并无忌讳。而以你的性格和行事作风，这么做一定是因为心里有万全之策。”
卫简瞪眼：“那你刚才还问？”
沈舒南不慌不忙地露齿一笑：“只是觉得你想让我问问。”
嘿，这人，心眼儿可真够到位的！得，这下子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人绝对是和谈的不二人选。
“这一路赶来你也累了，先去歇着吧，等消息到了我再来找你。”虽然猜想今日敌军应该不会再来攻城，可该做的防守还是不能有丝毫松懈。而且紫荆关的副总兵在卫简来之前已经阵亡，现在的城中事务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肩上。好在昨日得到密报，符昂将军很快就能赶回来了。
更大的挑战近在眼前，沈舒南自然明白孰轻孰重，点点头，道：“我会尽快休整好，你且去忙，不必分神顾及我。”
哟嗬，自我感觉还挺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