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芷凝谈完了一笔生意,被婢女服侍着洗了澡,就坐在软榻上看账本,任由婢女给她擦着头发,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扬声道:“赛雪。”
赛雪的姐姐欺霜是谢怀卿身边的大丫鬟,她则被谢怀卿调到了谢芷凝的身边,成为了她的得力干将。
赛雪应声走了进来,就听见谢芷凝问道:“《绣心》卖的怎么样了?”
赛雪想都不想就报出了一个数字,然后疑惑道:“您怎么这么关心这本杂志,昨天也在问来着。”
谢芷凝笑了笑:“长信书坊可是十二少交给我的,自然要诚惶诚恐,免得败坏他老人家的名声。”
赛雪嗤之以鼻,若说从前谢芷凝会这么想她还会信,可这些年她眼看着谢芷凝的生意越做越大,与谢怀卿的相处也是不卑不亢,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谢芷凝了。
谢芷凝倒也不生气,又问道:“这个月的《晋江月刊》可到了?”
“我的姑娘!!您怎么也同那些夫人小姐一般,喜欢看这些小说了!”赛雪十分无奈,“昨晚还点着灯看了一宿,您这眼睛是不要了是吗!”
谢芷凝却兴致勃勃:“你不觉得那位颜先生写得十分有趣吗?我听说,十二少与那位颜先生是相识的,欺霜想必也知道吧,你去打听一下呗。”
“别,您可别害我,再说,十二少身边的人最重要一点就是嘴严,欺霜一回家,那嘴就和蚌壳一般,掰都掰不开。”
“又不打听十二少的事,就是问问那位颜先生的事情。”
赛雪却一口拒绝,然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姑娘,您不会是看上了那位颜先生了吧,这么一个下九流的,可配不上姑娘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芷凝扫过来的眼风给吓住了,顿时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连忙跪下来。
一旁的婢女也噤若寒蝉。
谢芷凝挥了挥手,让婢女下去,却没有立刻将赛雪喊起来,而是似笑非笑地问道:“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赛雪冷汗涔涔:“是婢子曲解了姑娘的意思,姑娘想要打听那位颜先生,想来是自己的意思,并不是……婢子谈笑无忌,伤了姑娘的名声。”
谢芷凝却摇摇头:“你错了,我并不在意这种名声。你的确是曲解了我的意思,但这并非是我生气的原因,我生气是因为你太高傲了,你言语中就对对方充满了轻蔑,这和这些年轻视我,然后败在我手下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赛雪还想要辩解,谢芷凝却已然止住了她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等到赛雪离开后,谢芷凝揉了揉额头。
其实她对颜亭书感兴趣,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故事中透露出的男女平等的思想,而是因为最早掀起世家平民之争的《虎将军传》,谢芷凝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一场争斗,这位颜先生绝不仅仅只是被拿来做筏子这么简单。
只可惜谢怀卿却对此讳莫如深,不允许她插手,她便只能将这些疑惑埋在心里,可心里却对这位颜先生越发好奇。
那时候谢芷凝并不知道,她会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早的见到颜亭书。
第63章
就在众人纷纷议论颜亭书和他写的《莲心》时, 《仙缘》第五册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市面上,但一个从京城远道而来的消息却抢走了徐绫的热度。
报喜的差人被迎进了裴府, 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来。这一届恩科的状元就是闻砚,不仅如此, 他在殿试之时对答如流, 颇得当今圣上的青睐,力排众议将他擢为状元。且他的座师也对他十分欣赏, 在恩科一结束,就将自己的嫡幼女许配给他。
闻砚夺得状元的消息这些世家其实早就知道了, 都是五味杂陈,裴家沉寂了这么多年,看起来是要崛起了。
只是裴家的表现却十分沉稳, 直到报喜的差人来了才将这件事传出去。但裴家的当家夫人和大少爷裴泓却是早早地赶到了京城, 为闻砚操办婚事。
但此时的京城, 一举夺魁又即将迎娶娇妻的闻砚,却并没有众人所想象的那般开心。
方申鸣看着正在练字的闻砚, 纳闷道:“我听说陈大人的嫡幼女才貌双全,怎么执吾兄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
闻砚的手顿了顿, 无奈道:“你哪里看到我不高兴了?”
“你看你这表情, 同你平常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这张罗婚事的当口, 你居然还在练字?!我看你那位远方表兄和姨妈都比你要上心得多!”
闻砚只能停了笔。
方申鸣这才笑起来:“这才对嘛!”趁着闻砚洗手的功夫, 他又用手肘捅了捅他, “我说,你对这位陈小姐就一点都不好奇吗?她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又是不是和传言一般才高……”
“你在我面前这般说我的未婚妻,你就不怕我会生气吗?”
听到闻砚凉凉的语调,方申鸣脖子一缩,忽然又想起什么一般:“诶!你娶了这位陈小姐,那你鸿雁传书的那位苏姑娘怎么办?”
“什么鸿雁传书……”
“也是,鸿雁还没来得及传呢!”方申鸣抬了抬下巴,“你写了整整一箱子书信,都还没寄出去呢!”
他见闻砚没有说话,便大着胆子道:“你若真心喜欢对方……”
“我说了,是恩人。”闻砚打断他的话。
“你当我瞎啊!谁说起恩人会是这么一副缠绵的模样,不过那位苏姑娘也的确不简单,估计根本就没有人想得到,这搅动了半个江东风云的颜亭书居然是个女人!”
说起这个,闻砚也很是无奈,他原本只是担心《仙缘》火爆,被人知道了苏清漪的身份,让她被人所伤,所以让方申鸣去替她遮掩一二,却没想到苏清漪惹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大,若非一直有方家帮忙遮掩身份,她恐怕早就被人发现了。
方申鸣却没想这么多,只是每次都拿这件事来打趣闻砚。
“若是旁的女子,凭你如今的身份,就是纳了进来也无妨,可这位苏姑娘恐怕是不会愿意的。”方申鸣唏嘘道。
闻砚却摇摇头:“我不会纳妾的。”
方申鸣瞪大了眼睛,随即想到了什么:“说的也是,我看到那些讲后宅的小说,也觉得背脊一凉,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小时候竟然生活在那样的地方!”但随即又反应过来,“不对啊,凭你的能力,哪里会看不出那些弯弯绕绕,定然会将后宅平衡的极好,难道……”
闻砚见他一惊一乍的,正想解释,方申鸣却已经脱口而出:“你这也太痴情了吧!就算娶不到人家,也要……”
闻砚抱着双臂,带着温和的笑看着他:“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方申鸣一抖:“不……不说了。”
“我不会纳妾的。”闻砚又重复了一遍,“我曾经发过誓,若我娶妻,必然尊重她爱护她,绝不纳妾。”
“执吾兄……”方申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可真是一个绝世好男人,我若是个女子,拼了命也要嫁你为妻!”
“若是你,那我还是早些去投胎吧。”
“喂!”
面上和方申鸣打打闹闹,可闻砚的思绪却飞远了。
这些话他其实原本打算在新婚之夜说给他放在心上的那个女子听的。
但他也知道,他如果不想一辈子都生活在裴家的阴影下,他的妻族就要有与裴氏分庭抗礼的能力,所以在座师提议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就顺势答应了。
从那一刻起,他就永远地将这些情愫埋在心底,永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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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漪并不知道闻砚的心思,她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也很为他高兴。她从一开始见到闻砚,就觉得他不是池中物,如今他也算是得偿所愿。
又是一年端午,顾三娘和郁长青亲亲热热地去了看龙舟,苏清漪实在是很不想去当电灯泡,再说她也实在不是很想去和人挤来挤去,便打算在家中和苏燮吃吃粽子,看看书,惬意地过完一天。
谁知道还没等她付诸行动,门外却来了一辆马车,对方掀开车帘,只能看到小侯爷略带一丝不自在的模样:“我在江边的酒楼订了位置,你……你要不要去看龙舟?”
苏清漪似乎也被他感染了,也有一丝不自在,只是低声说:“那我去换一身衣服,你等等我。”
说完,她就跑回了房间。
床上摆着两件衣裳,一件是她平日里穿的男装,另一件却是颜色素净的女装,苏清漪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女装,又拿了幕篱,这才打开门,却被门外站着的如门神一般的老爹给吓了一跳。
“爹……”
苏燮看着低着头的女儿,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有一种自家养的大白菜马上要被猪拱了的感觉,偏偏这大白菜不自觉,还要穿得这般水灵灵的,他那颗老父亲的心就更酸了。
苏清漪正想解释,就听见父亲说道:“去吧,早些回来。”
她愣住了,抬起头看向苏燮,却只看到他脸上还没来得及掩去的无奈,她心中顿时一酸:“爹……”
苏燮拍了拍她的头顶,柔声道:“爹总是希望你好的。”
苏清漪低下头,掩饰着鼻间涌上来的酸涩,她知道苏燮发了毒誓,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他只有自己一个女儿,若是往后自己嫁出去了,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