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新羽 (舒白念)

楚公子轻抿了一口香茶，淡淡道：“江浙贪腐案？在下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吴书生脸色一僵，他本是热血而来，哪知道会遇到这种刻板无知之人。读书人历来自视甚高，虽然暂时没有功名，但是一朝鱼跃龙门，就是官袍加身。所以，这些秀才学子喜欢议论朝局，指点江山。

李书生见机很快，忙小声道：“几位兄台，想必你是外地前来游历，不知此事也不奇怪！去年北元进犯，朝廷向江浙征收了一批钱粮作为军资。”

“可是军资集齐以后，槽船竟然在运河上被劫。可恨的是朝廷不去缉拿劫船的贼人，当权的奸佞反而诬陷江浙总督贪腐。哎，我等读书人，就是要顺应民意，为这江浙总督鸣不平！”

李书生慷慨激昂长篇大论一番，只有楚公子不置可否的笑笑：“原来如此！”申屠宏一言不发。

罗思雨双手托腮，看着满桌的好菜馋涎欲滴。崇飞虎看到自家小亲兵的样子，摇了摇头，伸出筷子帮她夹了数样好菜，温言道：“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看到这些人的反应，吴李两位书生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失望之色，还以为是同道中人，结果这桌上坐的都是不谙世事之人。

此刻第一张梨花大桌前已经有人站起来讲话，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说话之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书生，相貌端严，只是眉梢下垂，看起来有些破相。他冲着在座的书生团团一揖，这才开口道：“在下陈凤举，是翠风社的社长，今天邀请诸位同道在次聚会，就是为了奸佞要给陈总督定罪之事鸣不平！”

“陈总督为官清正，廉洁自律，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不知怎的就得罪了奸党。为了陷害陈总督，这些人竟然说陈总督监守自盗，偷天换日，将五十万两税银掉包，用铅块抵数。”

“运河上的槽船被劫，就是陈总督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责而制造的。各位，苍天在上，我们断不能让奸党如此混淆黑白！颠倒是非，江浙两地士子，已经上了万人联名请愿书，为陈总督作保！”

“我们龙城是北地第二大城，不能居于人后，请诸位秉持公心，在这张万人请愿书上签名。我自会将这请愿书送到朝廷，以助总督大人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陈凤举身边的人果然拿出一卷东西，与陈凤举一起打开，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写满了文字，后面已经坠了一大片签名。

原来今天这场聚会，是龙城的读书人为了声援江浙总督而办的。为的就是拿到众人的联名，来与朝廷抗衡。

这时第一张梨花桌上的人已经签好了名字，陈凤举笑眯眯的拿着卷书过来：“请诸位联名！”

楚公子就坐在主位之上，那卷书先送到了他的面前，早就有小童在一旁递上了笔墨，楚公子却不接，而是就着陈凤举的手，慢慢看着万言书上的文字。

陈凤举在读书人中颇有威望，没想到这华服公子竟然读起了万言书，只把他当做了捧杯端茶的书童。他忍着手酸，僵着脸道：“这位仁兄，有何见教咱们待会再论，能不能先请你签上名字？”语调已经是极为不耐烦。

楚公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还道写的是什么锦绣文章，真是狗屁不通！就凭着你们也想妄议朝政？”

陈凤举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他哆哆嗦嗦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楼梯上一阵子脚步声，跑上了许多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番子，将众人团团包围。

申屠宏已经站起身，伸手拿过陈凤举手中的万言书，对着番子们一挥手道：“统统拿下！”

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千禧阁顿时变得乱哄哄无比热闹，陈凤举两手空空，脸色苍白，冲着楚公子震惊道：“斯文败类！你竟然是锦衣卫！”

申屠宏毫不客气给了陈凤举一耳光，将他打倒在地，冷冷道：“你竟敢辱骂大人！”能被申屠宏维护的人，肯定是锦衣卫的高官，不知是谁？罗思雨不禁朝着楚公子望去。

恰巧楚公子也在看她，眼中充满了探寻之色，竟似看到了一个无比熟稔之人。罗思雨的心狂跳起来，难道楚公子竟然认识自己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不成？

崇飞虎轻咳一声，大掌在桌下擦过罗思雨的小手，顿时将她的思绪拉回。楚公子笑道：“让锦航见笑了，今天办差，一会就好，可千万不要扰了锦航的雅兴才是！”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再也无法吃东西，虽然知道自己与崇飞虎肯定没事，但是这些锦衣卫身上散发出来铁血冷厉的气势，实在是让人食不下咽。

锦衣卫番子们速度很快，凡是有敢喧哗反抗的士子，均被一刀鞘砸在了脸上，很快就失去了反抗能力，被番子们带走。

掌柜带着小二战战兢兢收拾残局，重新上了热菜，比刚才丰盛十倍。楚公子端起酒盏，与崇飞虎说起帝都旧事，言笑晏晏。罗思雨却总觉得鼻端充斥着一股血腥之气，再也没有了食欲。

吴李两位书生已经被抓走，申屠宏就坐在罗思雨身边，他倒是个有心人，小声指点着各种美味佳肴，让罗思雨品尝。

好在楚公子抓了那么多人，也不能真的跟着崇飞虎一醉方休，二人谈了又有多半个时辰，崇飞虎就提出告辞。

楚公子点点头道：“也好，我还要在龙城停留一段时间，这个案子甚为棘手，必须要顺利拿下，否则东林党人反弹，我们前期的努力将会功亏一篑！”

他转向罗思雨：“这位小兄弟，就是你识破了溶铅池对吧？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让申屠宏去接你！”他的话不容置疑，似乎很有把握崇飞虎不会拒绝。

果然崇飞虎肃容道：“为国分忧，乃我辈之责，有需要之处，楚大人尽管开口。”谈及公事，崇飞虎也换了称呼，不再叫对方的表字，而变成了大人。






第二十二章 查贪腐龙城戒严


回营的路上，崇飞虎浓眉紧锁，一言不发，显然是遇到了某种难以解决的困局。罗思雨也不敢给他添乱，虽然今天遇到的楚公子和蔼可亲，临走还让申屠宏塞给她好几包点心。但是能驾驭申屠宏那么可怕的人物，本身又岂能是个善茬？

罗思雨打定主意，今后再遇到此人一定敬而远之。

楚公子却没有打算放过她。没过几天，申屠宏来访，说要请罗思雨协助查案。崇飞虎笑笑：“罗思雨不过是我麾下一个小小亲兵，哪里有查案的本事？既然楚大人有心，那么我就随你们走一遭吧！”

申屠宏犹豫了一下：“崇将军，指挥使请的是罗校尉！”

崇飞虎似笑非笑的看着申屠宏：“哦，左右现在没有战事，我闲着也是闲着，如果能帮上忙那是最好不过的。”

罗思雨已经牵了马过来，崇飞虎纵身上马：“申大人，咱们走吧！”申屠宏尴尬的答应一声，楚大人只说带着罗思雨回去，崇飞虎非要跟上，这算个什么事呢？

罗思雨很被动，松原县的所作所为，既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救自己。没想到会牵扯出溶铅池，又牵扯出税银被劫，现在更是牵扯到了锦衣卫指挥使。

楚公子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楚昊天，目前在龙城查案。锦衣卫是皇帝为了监察百官而设，拥有至高无上的权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都要接受他们的监察。本朝起，太祖又将刑名诏狱交到了锦衣卫手中，使得锦衣卫的权利空前扩张。

就连崇飞虎这样的大周将军，都要受到他们的制衡。楚昊天提出需要罗思雨协助查案，于情于理，崇飞虎都不能反驳。

若论楚昊天此人，心思诡谲手段铁血，却没有传出过什么绯闻。但是崇飞虎近来格外牵挂他的小亲兵，锦衣卫无不如狼似虎，让她独自去崇飞虎着实不放心，所以趁着现在没什么公事，自己也要跟着去瞧瞧。

不知什么原因，龙城街头巷尾到处都是锦衣卫，肃杀紧张的气氛弥漫在全城。申屠宏将他们领到了锦衣卫衙门，这里是典型的高墙大院，门口鸦雀无声，不见人迹，只有牌匾上锦衣卫三个鎏金大字闪着金光。

几个番子佩刀站在门口，申屠宏是千户，也老老实实的出示了腰牌。进门之后又是一道岗，守卫的级别也提高了，换成了校尉。罗思雨冷眼看着，发现这些守卫的腰间除了佩刀，还别着火铳。

这是个典型的二进院子，本来是驻龙城锦衣卫千户所，楚昊天办案来到龙城，就占了这里作为起居办公的场所。院子不大，却精巧得紧。青砖铺地，冬青树修剪得一般高，回廊前面有几棵高大的玉兰树，繁花点点。

三人转过回廊，楚昊天早就得了消息，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崇飞虎。若论起二人的品级，其实是平级，只是崇飞虎在外带兵，楚昊天有稽查百官之责，权柄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