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永绅士般的举动获得了白玉堂的好感,他狡黠地说:“小弟姓金,就叫我兄弟吧。若不嫌弃,到我的房间里对付一晚如何?不比在马棚里喂蚊子强?”
秦永一想,也实在不愿意在马棚里熏一夜的马粪味,便欣然应允,与他上楼去了他的房间。
第100章 鬼话
白玉堂命店小二端来热水, 请秦永先洗漱, 趁秦永无暇顾及他的时候, 他去厨房要了一块干粮, 然后去敲艾怜的房门,隔着门缝嘱咐她:“驸马府的人正在到处寻你, 我已经把那人稳住了, 明早你先不要出来,等我把那人支走了, 我再过来找你。如果明早你饿了,就先吃些干粮。”
艾怜一听吓了一大跳,接过干粮, 连连答应, 等他一转身,急忙把房门关好, 又检查了一遍窗子,才忐忑不安地上了床。
等白玉堂回到房间时,秦永已经洗漱完毕, 发梢还滴着水, 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洗着衣裳。天气炎热,他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 穿在身上又粘又难受, 由于走得匆忙, 没顾得上带银子和换洗衣服, 因此只能每晚睡前把穿的衣裳脱下来洗一洗。
在烛光下,他胸前长长的疤痕显得很是狰狞可怕。
白玉堂多瞅了两眼,然后问了一句:“怎么弄的?
秦永漫不经心地回答:“有刺客刺杀驸马爷,我替他挡了一刀。”
白玉堂嗤笑道:“你们这种惟命是从的人,‘拿人钱财,为人效命’,这就是所谓的忠义。所以我才不会辅助任何人做事,才不会把自己沦为别人的附庸,我要活得但随我心,过得自由自在。”
秦永深有同感地说:“还是金兄看得透彻,以前我总梦想着要建功立业,要大有作为,现在才明白自由才是最宝贵的。”
秦永把洗干净的衣服搭在竹竿上,把竹竿横挂在了房梁上垂下的两根绳子上。“晾湿衣服房间会有些潮湿,打扰你吗?”
“无妨。”
秦永洗完衣裳,倒了脏水,又给白玉堂端来清水,然后准备上床。
白玉堂正脱着纱氅,急忙对他说:“我习惯睡边上,你睡里边。”
秦永没有应声,但人一上床就朝里边躺去了。
等白玉堂洗漱完毕,喊店小二把脏水端走,闩好了门,走近床边,见秦永赤膊躺着,心想这么炎热的夜晚,如果自己穿着里衣睡反倒显得矫情了,于是干脆也脱去了衣裳。
他把自己的刀拿过来,坐在床边,开始用干净的帕子擦拭,同时不停地把刀对着烛光,看着刀刃发出的阵阵寒光。
他回头看了眼秦永说:“秦兄,出门在外,我习惯刀不离手。我把刀放在枕边,你可别有什么想法,如若对我不放心,你也可以抱着刀睡。”
秦永不知道他的功夫如何,但能同白玉堂交好,想必功夫是不错的。自己和他无怨无仇,身上又没银子,也没什么好让他图的,况且自己有求于他,明面上表现出对他的防范之心就不好了。因此,转身面朝里,打了个哈欠说:“我可没有搂着刀睡的习惯,你随意。”
说这话的时候,他摸了摸枕下的铁扇子,这才是他从小到大惯用的兵器。虽然他挺喜欢这个金兄弟,但他怪怪的,而且始终不透露他的名字,这让他不得不暗地里提防着。
两人刚才喝了一坛子酒,再加上白天时赶路劳顿,所以沾了枕头后也没继续聊天,很快相继入睡。
睡到半夜,忽然听到楼下的吵嚷声,习武之人都很警觉,两人马上醒来,起身出去看情况。
楼下三个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汉子正在瑟瑟发抖地向伙计和出来看热闹的客人们描述路上遇见鬼的经历,他们被鬼追赶着,一路狂奔,顺着大路一直跑,才跑到了这个镇子上,朝着有灯笼光的方向,一直跑进了这家客栈里来。
客人们有的深信不疑,有的直说“荒唐”,可是那三人狼狈的情形又不像说谎,况且他们随身的财物都丢了,只有一个汉子肩上还挂着个褡裢。
掌柜的听见动静也披衣出来了,警告客人们说:“客官们别不信,我们这个镇子处在十字路口处,东西方向的路通往京城,往来客人多,这条路顺风顺水,平安得很。但南北方向的路不是主干路,人烟稀少。顺着这条路向北走,大约五六里地,有一片矮山叫鱼脊岭,山脚下到处都是孤坟荒墓,那里一直闹鬼,近年来三天两头有人遇见鬼,被鬼追赶是命大,被鬼收了的也大有人在。我们当地人从不敢到那片山里砍柴伐树。”
白玉堂靠在楼梯栏杆上嗤笑了一声:“无稽之谈!”
楼下也有客人表示不信。
那三个汉子一再声称见到了鬼,而且还是个身穿红衣的女鬼。
掌柜的说:“这就对了,这几年路人遇到的都是这个红衣女鬼,说起来这个鬼生前还是个可怜人。”
大家一听,就让掌柜的讲一讲这鬼的来历。
于是掌柜的讲起了这个红衣女鬼的故事。
女鬼死于五十多年前,生前叫姜碧荷,是鱼脊岭那一头鱼尾镇姜员外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与鱼脊岭下韩家村韩员外的三公子成亲,拜完花堂,还未把新娘送入洞房,一个汉子突然冲出来说姜员外嫌贫爱富,把他的未婚妻子姜碧荷许给了别人,还说这位姜小姐是他的人,已经身怀六甲,求韩员外家把他的妻儿还给他。
韩员外一家当时气得把那汉子一通乱棍打了出去,韩三公子一气之下当堂宣布休妻,让姜小姐拿着休书赶快离开。姜小姐羞愤难当,到厨房拿了把杀猪刀,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剖腹以证明清白,肠子都掏空了,也没见有什么胎儿,姜小姐却因此香消玉殒,临死前诅咒要变成厉鬼,让诬陷她的人还有韩家人都永世不得安宁。
韩家人怕家宅不宁,连夜便把姜小姐匆忙埋了,两天以后,姜家得了信,带着家丁来找韩家要个说法,结果同韩家村的人发生了械斗,当天两家共死了五个壮丁。出了如此大的命案,这事惊动了官府,很快两家的家主都因此获罪,没多久相继死在狱中。
没出几年,韩家的男人接二连三地或者病死或者发生了意外。人们都传说是姜小姐在复仇。韩家剩下的男人怕了,请了法师来做法,法师看过姜小姐的坟之后,说姜家要么离开此地,要么在姜小姐的坟头上建一座石塔,镇压住它方可安宁。韩家不愿意背井离乡抛弃祖产,便招募工匠盖塔,石塔盖了一半,天下起暴雨,发生了山体滑坡,把未完工的石塔连同工匠们都压在了下面。韩家人最后落到倾家荡产,赔偿了工匠们的抚恤银子后,便举家迁走了。
从那以后,韩家老宅荒凉下来,那座石塔直到现在下半截还被埋着,只露出个未完工的塔尖矗立在那儿,那里阴气越来越盛。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赶夜路经过那里时,遇见了红衣女鬼,那女鬼时常会从石塔废墟的坟下爬出来,到处寻找韩家人和诬陷她的那个人,那女鬼辨识不清活人的面貌,见人就追。据说只要扔给它些银子或财物,哄骗她说是姜家后人来看她了,给她送钱财让她贿赂地府的鬼差好早日投胎,它就会拿了银子乖乖回坟地里去。
白玉堂压低声音提出了质疑:“这故事倒是吸引人,只可惜漏洞太多,鬼爱财物,但怎会贪恋人间的银子?况且传说鬼无形虚体,又怎会拿得动沉甸甸的银子?”
秦永冷笑道:“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白玉堂听了,心里若有所思,转身回了房间。
秦永又听了一会儿楼下人的议论,开始觉得乏味,便回了房。一进门,看见在一灯如豆的黯淡光线下,白玉堂正在穿夜行衣,摇曳的灯光把他高大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影子拉长变形,显得阴森恐怖,倒像是个钟馗。于是调侃道:“这么晚了,你要出去?不会是去捉鬼吧?”
白玉堂一边系着衣带,一边纠正他:“是去捉鬼,但不是我去,而是你和我一起去。”
秦永想都没想地拒绝:“我对鬼可没兴趣,我明日还要赶路寻人,兄弟你就别难为我了。”走到床边就要躺下。
白玉堂当然不会把秦永独自留下,万一趁他不在,他发现了小艾,给她带去危险就麻烦了,于是激他道:“我答应到陷空岛为你求情,秦兄你也应该拿出些诚意,为我做些什么吧?”
听了这带有威胁意味的话,秦永瞳孔微微收缩,看着他那斜睨他的傲慢神情,心想直到现在他都不告知他的名字,可见他并没有把他当做朋友,若不同他去捉鬼,想来他也不会为他在白玉堂面前说好话。
他心里很是不痛快,但为了将来能顺利地接回怜怜,少不得要忍气吞声一回,被他胁迫了。
秦永阴沉着脸说:“去倒是可以,只是鬼这种东西神神秘秘的,谁也说不准世上到底有没有,反正小心些总是没错。我没钱,你给我些银子,如果真遇上了鬼,我还可以冒充姜家人,用银子消灾。”
见秦永面带怒意,要银子要得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白玉堂觉得好笑,虽然他有银子,可他不想那么痛快地给他,“你出门不带银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