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情激动,但儿子近在眼前却无法相认,顿时又觉得痛楚万分,犹如割心。
艾怜看他这不声不响的架势,明明就是连孩子都不打算认啊!
卑鄙无耻的小人!
看来他这亲爹是不想管孩子了,那自己这个外人就更不想管了。
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为了卸下俩孩子这个大包袱,她觉得还是要尽量示弱的好,别跟他起冲突。
艾怜摘下了帷帽,露出了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庞。
第24章 气死了!
陈世美的心猛地砰砰跳的厉害。三年多不见,潘氏的容貌早已在心头模糊不清,他只记得她是很美丽的,很温柔贤良的,整日在忙,忙着伺候爹娘,忙着地里的活计,忙着照顾孩子。
那时他觉得亏欠她良多,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她搂在怀里,发誓要给她挣个诰命回来,绝不会让她的辛苦白白付出。那时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就那么温柔地看着他,眼里全是对他满满的倾慕、爱恋与信任。
后来,他进京赶考,“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他吃了很多苦头,也受过别人的刁难与嫉妒,时间越长,他越想念她,想她的关怀与体贴,想她的柔情与宽容,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相思刻骨”的含义。他想着她的好,却越来越想不起她的容颜。
再后来,他尚了公主,做了驸马,官场上看尽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生活中过得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他便强迫自己忘了爹娘,忘了妻儿,他的心肠也越发狠硬,硬的犹如顽石一样,渐渐地没有了感情,只剩下算计和阴谋。
眼前的潘氏,让他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的贫贱之妻,还是那么美貌,没有锦衣华服,没有任何饰品,就那么朴素整齐,干净清爽地站在面前,就连府里三等的奴才都比她穿得体面,但她就如金银堆里的一株青莲,清新之气把满室的浮华都盖过去了。
她还是以前那个他喜欢的样子,一点儿都没有改变。
她没变,可自己却变了,变成了一个没有心肠的人。
陈世美心中悲哀,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从他在金殿上说出“未曾婚配”那句话后,他和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艾怜看着陈世美默不出声,只顾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很是不自在。心想敌不动我也不动,静观其变,在他变之前,先争取他的怜悯。
于是她偷偷地用拇指指甲使劲儿抠食指,疼得她眼圈发红,感觉到眼里有些泪意了,便把眼神委屈地落在陈世美身上,流露出对他的不舍与怨念。
此处无声胜有声,她这种无声的哭泣,更显出她的隐忍与委屈,更显出她的贤良与柔顺。
这泪眼盈盈、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陈世美有些动容。
瑛哥见母亲没有抱他,反而看着那个叫爹的坏人在哭,更加害怕了,于是张开大嘴哭起来。
“呜呜——”
书房里哭成一片,成何体统?
“闭嘴——”
陈世美怕下人们听见动静,把他的事情暴露出来,急忙推开还抱着自己腰身的冬妹,几步走到艾怜跟前,厉声喝道:“管好你的孩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不许大声喧哗,再出声我把你们拉下去打一顿板子。”
他这人都能狠下心肠杀妻儿,打一顿板子又算什么?
好汉不出眼前亏,艾怜赶紧蹲下来把瑛哥抱在怀里,给他擦了擦眼泪,又摸着他的头柔声地哄了几句,把他的情绪安抚好后,然后直起身来,注视着陈世美,看他的下一步举动。
瑛哥虽然年幼,但一路上跟着母亲吃了不少苦,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得多,心里明白有些人是不能惹的。他被陈世美吓得不敢再大声哭,只可怜兮兮地抱着母亲的腿低声地抽泣着。
陈世美看着艾怜,她苍白的小脸上眼睛通红,眼睛里氤氲着一层水汽,窈窕的身体纤细单薄,让人见了好生爱怜,真想把她搂在怀里擦干她的眼泪,真想把自己现在所拥有的荣华富贵同她一起分享。
可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的眼神重新阴狠起来。
他转身过去翻书案的抽屉,翻了一阵,仅仅找到了两块金子和一些碎银子。他现在出门时前呼后拥,看上什么东西自然有下人付钱,所以没有存钱和随身带钱的习惯。
他把书房里所能找到的金银放在一个帕子里包好,走到艾怜面前递给她说:“看在你我乡亲的份上,我给你些钱财,你拿着这些钱到乡下买块地,节省着过日子,还是可以把两个孩子拉扯长大的。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艾怜急了,钱她可以接受,可孩子她不想再管了。
于是可怜兮兮、柔弱万分地说:“官人,我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实在是艰难,再说孩子跟了我也没什么前途。你现在是达官贵人,就把孩子留下吧,将来冬妹才能许配个好人家,英哥也才能有个好前程。你让他们跟着我,我一乡野无知妇人,能给孩子什么呀?你就忍心让你娇嫩的女儿将来嫁给穷户,日夜为生计操劳吗?忍心看你的儿子成为一个粗俗无礼、庸庸碌碌的农夫吗?他们是你的骨肉啊!为人父母的不就是指望孩子们别像父辈那样受苦遭罪吗?
官人你不要我也就罢了,谁让我的命不好呢,可我不想儿女们像我一样是个平民草芥,将来任人欺压凌\辱。所以,官人,你就留下孩子们吧!”
陈世美听了这些话,心里苦得微微发颤,面上仍无动于衷。
他抓起艾怜的手,把钱塞给了她,硬下心肠冷着脸说:“你们可以走了,以后不许再来。”
说完挥手撵人。
这特么的什么人这是?艾怜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同人品没下限的渣男一般见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来,继续劝道:“我母子三人不远千里来寻你,你狠了心不认我,可以,但瑛哥、冬妹是你亲生的,难道你真忍心让他们无依无靠?”
陈世美狠下心来,冷酷地说:“休要啰嗦,我数到十,再不走,就叫人把你们棍棒轰出去。”
艾怜看着陈世美,心想这人果真冷情,用孩子确实没能打动他。
她把钱收进怀里,还是不甘心替他养着他的两个孩子,想了想就又问道:“官人,你都不问一问你爹娘的情况吗?”
陈世美心头一震,他紧紧盯着艾怜,示意她说下去。
艾怜用袖子试了试眼泪,装作悲伤的样子:“家乡发生了旱灾,颗粒无收,爹娘饿得身体越来越不好,没有挺过去,相继去世了。呜呜。啊——”
艾怜疼得一声惨叫,她用力甩着陈世美捏她手腕的手,却怎么都甩不开。
听说爹娘双双丧命,陈世美又悲又怒,心内想放声痛哭又不敢高声,最后把悲痛和怒气撒到了艾怜身上。
他紧紧攥住她的手腕,额头青筋暴露,眼露凶光,不顾她被捏得生疼的痛苦模样,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是怎么孝敬公婆的?为什么你跟孩子们都好好的,爹娘却挨饿致死?”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责她把粮食都喂给她自己和孩子了,把他爹娘饿死了吗?
他现在这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让艾怜有些害怕,古人是讲究孝道的,千万不能让他误会自己不孝顺。
于是她辩解道:“你是朝廷命官,难道不知道家乡遭了灾吗?我辛苦了小半年,地里还是一片荒芜。没有吃的,我们都在挨饿啊!粮食吃完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换来的粮食没吃多久,家里又断粮了,后来就天天吃草根吃树皮,爹娘岁数大,肠胃虚弱,吃了树皮后肠胃疼痛。当时家家户户都死了很多人,又请不到郎中,我把我爹找过来给公婆看病,可是又抓不到药,药房都空了,爹娘只能干熬。
人死得越来越多,再后来又发生了瘟疫,公婆身体虚弱,染了瘟疫后,没钱医治,我爹也染了瘟疫,病得最重,是最先去的,然后公公和婆婆相继故去。
你三年无音信,不知是死是活。公公临去前,让我指天发誓一定要为陈家留个根苗,要不是为了保住陈家这点血脉,我早跟着公公婆婆一起去了,还能留到今天受你质疑吗?”
陈世美听到她的叙述,心如刀绞。
爹娘生他养他一场,又辛辛苦苦地供他读书,一辈子为他操劳,却没享受过一天儿子的孝敬,没过上一日富贵的生活,最后还是被活活饿死的!
他真是愧为人子!
他怨恨地捏着艾怜的手腕继续用力,一字一顿地逼问她说:“你若真是孝顺,就是割肉卖女儿也要为爹娘尽孝,你扪心自问你做的够格吗?”
这话把艾怜气的倒仰,他这是什么意思?
怪她没割肉给他爹娘吃吗?怪她没卖掉女儿换粮食吗?
凭什么她要割肉喂他爹娘吃?她自己的爹还饿死了呢!
灾荒年月,只有勾栏院才肯花钱买女孩子,难道他想让她把女儿卖入娼门?
这是什么父亲。这不是畜生吗?
第25章 冰火两重天
她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冬妹,小姑娘正浑身发抖,一脸惊惧地看着她爹,别看她才八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千里来京的路上,有时候跟一大群男女乞丐混在一起,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估计她其实什么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