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无言,这顿饭,艾怜吃得心不在焉,王延龄则吃得食不知味。
等侍从进来收拾好退出后,艾怜问:“相爷,我是不是要出去坐到前面指路?”
见她主动提出要出去,王延龄忙点点头,他本来还怕她来来回回地出来进去把马车里的热气都折腾没。
便殷勤地把毛毯子递给了她:“夫人辛苦了。”说完,亲自打起了帘子。
艾怜接过毛毯子,忍着腿痛下了马车,对他施了一礼,刚一迈步,才发现腿像灌了铅一样,难以抬起,急忙扶住了马车。
身旁的侍从刚想伸手搀扶,又怕造次引起她的不快,便缩回手不敢再动。
王延龄皱了皱眉,问道:“夫人可还能坚持?”
艾怜点点头:“无妨,腿有些酸麻,缓一缓就好了。”
王延龄命侍从:“快把潘娘子搀扶好。”
“是。”侍从得了命令,这才敢伸手去扶艾怜。
艾怜坐到车夫旁的位置,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好。
雪后初晴,碧空如洗,艾怜的心情舒畅起来。
找到了王延龄,就离她的报仇目标更近一步了,看到后面的侍卫和士兵都跟着利落地上了马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祈祷着此行顺利,能够救出那些可怜的女人们。
她伸手指了指方向。
车夫大喊了一声“驾!”拉车的两匹骏马顿时如疾风一般跑了起来。
冷风忽地迎面扑来,艾怜赶紧用围巾包好了头脸。
到底是宰相大人的马啊,这速度可比张麦的那两匹马快多了!
张麦?
她忽然想起了他,想起了他那双忧郁的眸子,想起了他对她说的最后一番话,想起了他半蹲下一条腿把箭坚定地射向敌兵的身影,也想起了他身首异处的一霎那。
心,犹如被刀刺一般疼痛。
她摇摇头,把他的影子从脑子里赶出去,集中精神看着脑中的地图。
到了快日落时,离那处营地大约还有两里地,艾怜便让车夫停下来,把情况告诉了王延龄。
王延龄请她坐回到马车里,然后派了两个侍卫去前边打探情况。
马车里很暖和,王延龄把手里的火炉递给她: “夫人,在外面被风吹了大半天,辛苦了。”
他可真是客气,这一天下来已经说好几遍辛苦了。那些夏国骑兵杀了张麦,掳走那么多的姐妹,她只是带个路而已,有什么可辛苦?
艾怜接过手炉抱在怀里:“相爷的那些手下也奔波了一天,一会儿也许还要同敌人战斗,我不过是指指路,算不得辛苦。”
“夫人真是谦虚,如果能救回那些女子,你的功劳是最大的。对了……”王延龄把手伸到了褥子底下摸索着,然后摸出一只簪子递给她:“昨晚影十把你抱回来时,你手里始终紧紧攥着这只簪子,我怕你扎到自己,便把簪子先收着了,上午忘了给你。”
艾怜还真是没想起这只簪子来,昨晚上又冷又饿又累,迷迷糊糊中似乎还出现了幻觉,她一点也不记得自己被救的情况了,急忙双手接过簪子,很是感激地说:“谢谢相爷的救命之恩。”
王延龄感叹道:“举手之劳罢了,夫人不必挂在心上。倒是夫人的命数,当真是幸运,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
“幸运?”艾怜苦笑了一下:“是呀,是很幸运。”
她是平安地走到现在了,她的确是很幸运,可是死去的秦永和张麦呢?是他们的死换来了她的幸运。
王延龄早从艾怜简单的描述中,得出了这个女人命硬的结论。如果不是她不安于室,哪里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好好的宰相府她待不住,明知陈世美升了副宰相接管了他的权力,还要往外跑,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便讽刺地说:“夫人的经历,可以写成一部传奇本子了,到时候肯定会在京城大卖。”
第138章 弃子
艾怜一怔, 随即升起了一股怒意。
她的这段经历充满血和泪, 他却云淡风轻地开玩笑说写成话本子供人们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谁会撕开血淋淋的伤口给别人观赏让别人去评说?
他这话实在是太恶毒了, 不但没有半点同情心, 反而充满了恶意和嘲讽。
她咬着嘴唇默不出声。
如果换个人,她早就同他大吵一架了, 可是对面是王延龄, 她千辛万苦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到他身边,她现在还惹不起他。
王延龄看出了她脸色不好, 不过向来都是别人看他的脸色,至于别人的脸色好坏与否,他可从来不管。
他轻轻后仰, 靠在了车厢壁上, 屈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 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真是不可思议,夫人竟然在茫茫群山间恰好遇到了我,难道夫人是千里眼和顺风耳, 就知道我当时一定会从你所在的位置上经过吗?”
艾怜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他认为她是陈世美派来的细作?认为她是因为把他的动向摸清了,才设计好在路上与他的巧遇?
老天有眼,他要这么想可就太冤枉她了!
她肯定不会说出她脑中有地图可以定位他的事, 于是装作幸运地说:“是啊, 太神奇了, 这么巧合的事,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所以醒来时见到相爷您,因不敢相信,就赶紧咬了下手,觉得很疼,这才相信是真的。”
王延龄不动声色地听她解释。
此前他得到探子回报,她惹怒了陈世美,又拐走他的一个得力下属,才被他追杀。千里迢迢的,她到延州应该是奔他而来,可为何不在延州城里等他回去,而是冒险出来寻他,竟然还能这么巧合地与他相遇,难道她在宰相府的时候,就把他身边的某个侍卫给拿下了?她既然有本事拐走陈世美最忠诚的下属,在他身边培植个探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种想法马上又被他给否了,他所走的路线都是临时起意随时更改的,就算她有内应,那人也不可能预测到她被敌国骑兵掳走这种事,还能在敌营那里给她留下记号以便她追踪。
从他们手中逃出来已经是侥幸,还能在冰天雪地里遇上他,看来还真是老天对她的厚爱,她果然好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逗逗她玩笑一阵,也好缓解一下战前的焦虑。
“敢问夫人来西北做什么?两国正在交战,你一个女人来边疆,凑的是什么热闹?”
艾怜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她总不能直截了当地说是来投靠他的吧?这种古代贵族表面上最讲究礼义廉耻,她一个有夫之妇,他此刻身边既没有家眷又没有其他女人,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得出口?
看着她的窘态,王延龄不介意让她窘上加窘:“夫人如此不辞辛苦,难不成是为我而来?”
既然他替她说出了心里话,她也就没必要否认了。
“是。”
艾怜妩媚诱`惑的大眼睛坦坦荡荡地看着王延龄。
“哦,”他突然笑了,饶有兴趣地继续发问:“为什么?我对夫人的吸引力竟如此之大吗?”
很不喜欢他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调笑,艾怜严肃地说:“相爷,您以前不是说会帮我达成心愿的吗?我要洗刷冤屈,让天下人都知道陈世美欺君罔上、抛妻弃子的丑事。”
王延龄“呵呵”了两声,让艾怜心惊肉跳。
他狭长的凤眼眯了眯,又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遍。虽然她衣服脏乱,但脸上还是白皙明艳的,“未施粉黛挑心弦,婉转姿态动落霜。”虽然不再青春年少,到仍旧是个勾人的美人。
以前收留这女人是因为她是陈世美的端庄贤惠的原配之妻,对付陈世美时可以利用得上,可是现在她与陈世美的下属不清不楚,又与两个山贼结伴而行,这样的女子品德败坏,陈世美弃她另娶是天经地义,他也没了要替她伸张正义的正当理由。
他对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毫无兴趣,况且这女人颇有些诱惑男人的本事,他的手下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留下她,就怕像他所想的那样,个别把持不住的也许会被她给拐走。
艾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他以前对她虽然言语有些轻佻,但行动上基本还是守礼的,从未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毫无敬意地看过她,这让她有种衣服被他的眼神剥`光了的感觉。
好半天,王延龄才慢吞吞地说:“荣幸之至。只是夫人似乎投错了靠山,如今陈世美在朝廷中呼风唤雨,我只能在这偏僻的地方巡边,怕是帮不上夫人什么忙。”
不清楚他这是谦虚还是拒绝,还没等她仔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打探的侍卫回来了,报告道:“大人,那伙骑兵现在还在原地,正烧火做饭,女人们也都在,但是有几个被绑在了树上,不知死活。”
艾怜松了一口气,还好那些敌人没走,王延龄既然有把握对付他们,那些女人肯定有救了。
王延龄下了马车,看了看天边的晚霞,日头已经落下,天色明显地暗了下来。
他把随行的将军和几个最得力的侍卫叫过来,又让探子详细地讲述了敌情,然后拿了根树枝,在雪地上比比划划,根据打探回来的情况,进行排兵布阵,打算天黑后进行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