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陷入梦魇中,这让王延龄很是无语,虽然前后跟着的都是他的心腹,但在马车里这个狭小密闭的空间,孤男寡女的,她又喊叫得这么惨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对她做了什么,更何况她睡梦里还喊过他的名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然自己能入美人的梦境是件让他得意的事情,但同时也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尴尬。他轻唤着“潘娘子、潘娘子”,想把她叫醒,可是这声音传到马车外,让外面那些听力绝佳的手下们更加想入非非了。
影十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微微泛起了一丝酸意。
喊了几声后,还是没能唤醒她,她的叫喊声和他的轻唤声交织在一起,让他也越发觉得很是不妥,于是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伸手大力地摇晃了她几下,终于把她摇醒了。
艾怜惊醒过来,怔愣地看着头顶华丽的马车篷上,垂下来一个熟悉的肚大口小的花式琉璃灯,疑似自己还在梦中。
她一扭头,看见了身旁正拿着卷书读着的王延龄,他的侧颜真是惊艳,她把手从毛毯子里拿出来,伸到嘴边咬了一口,疼痛的感觉袭来,让她知道了这不是做梦,她竟然真的又见到他了!
无以言表的辛酸!一言难尽的过往!
她的泪无声地滑过脸庞,滴落在了颈下暖暖的锦缎软枕上。
王延龄大力地摇晃过她之后,觉得自己粗鲁的动作不是君子所为,想起了陈世美总是一副温润谦谦的样子,担心她醒来后会尴尬不已,便若无其事地拿起书看了几眼,良久没听见她的动静,疑似她又睡过去了,便把书放下,转身去看她,没想到看到了一幅“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美女掩涕图。
王延龄一向怜香惜玉,见她的泪珠子流淌得汹涌,只得拿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嘴里调侃道:“潘娘子,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竟然在千里之外的边疆再次相遇,难道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了你我之间的这场奇缘吗?”
不是上天安排的,而是是游戏制作者安排的。
艾怜恨死了这个游戏。
她接过帕子擦了下眼睛,然后坐起来,手碰到了暖手炉上,拿起一看,还是那个熟悉的紫铜雕花的暖手炉,便抱在身前,靠在马车壁上,凄然地说:“许是命中注定的吧。”
王延龄嘴角勾了一下:“我一向不太信命,但是现在遇到了夫人,倒是有些信了。你不是在江南被陈世美弄丢了吗?怎会跑到西北来?”
我去,这他也知道?
艾怜惊愕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在对面端坐着,面上虽春风和煦,眼神却是不容拒绝的,一副等着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垂下头,心里想着应对的措辞。
既然他情报这么灵通,如果撒谎被他识破,肯定会影响他对她的好感度。他应该只重点监视陈世美,对她一个女子的去向不会一直紧盯着的,从江南到西北,这段经历他应该不会知道。坚决不能让他知道她和秦永、张麦之间的感情,情感以外的事情经过还是可以交代的。
第137章 救人
她虚弱地靠着车厢壁, 想了一会儿, 于是把自己的经历, 从被陈世美掳走开始, 简单说了一遍, 由于这些都是她的亲身经历,她只是隐藏了其中她和秦永、张麦的不同寻常的关系,所以王延龄找不到她话里的破绽,当然,除了她一再刻意地向他证明她是清白的之外。
王延龄默默地听着,狭长的凤眸始终没有一丝变化, 他当然不信她和秦永还有那两个山贼是清白的关系, 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就算真的清白,在世人眼里也污秽了。不过, 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才不关心她的清白与否。
当她描述到了延州的地界,张麦被一伙夏国骑兵所杀,她和其他女子被掳时, 他的面色严肃起来。
“当那个夏国骑兵想要非礼我时, 趁他不注意,我抽出了他的匕首杀死了他, 这才逃出来, 走了整整一夜, 多亏半夜下起雪来, 隐藏了我的踪迹,我又走了整整一天,没想到会这么幸运地遇上你……”
王延龄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那伙骑兵掳了不少女人,行军速度肯定会被拖慢,昨日风雪又这么大,他们应该不会走得太远,除非他们舍弃了那些女人,如果我们行动快些,也许还有机会救人,你可还记得他们扎营的地方吗?”
救人?
艾怜愣了一下,能去救那些可怜的女人当然是她所希望的,只是他身边带了足够多的侍卫吗?
于是怀疑地反问道:“他们有一百多人,看上去各个骁勇彪悍、行动迅速,你现在有很多人手吗?”
王延龄的眼中透出犀利的光:“我的人虽然不多,但对付区区一百多夏国骑兵还是绰绰有余的,夫人不必担心,只需告诉我他们扎营的地点就可以了。”
艾怜马上看了一下脑中的地图,她走过的路线还是有标记的,只是那里没有人烟,也没个地名。
“大概是在塞门镇西北三四十里的地方,我记得路,我给你们指路吧。”
有她带路当然好,王延龄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辛苦夫人了。”
艾怜摇摇头:“如果不是我一念之间杀了那个骑兵逃出来,也许还在那里遭罪受苦。相爷,救人要紧,我们快去吧。”
王延龄挑起帘子,明亮的光线照进来,同时一阵清新干冷的风吹进来。
艾怜冻得哆嗦了一下,赶紧裹紧了毛毯子。
王延龄命令道:“先停下来,告诉所有人,休息一会儿,午饭提前吃,一炷香后,跟在我的马车后面,全速前进!”
一听说午饭,艾怜这才明白自己虚弱的原因,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马车停下来,王延龄下车去活动筋骨了。趁他不在,艾怜赶紧捶了捶双腿,腿上的肌肉又硬又酸,拳头捶在上面带来一阵阵酸楚的痛感。
很快,她听见侍从在车门外恭恭敬敬地说:“潘娘子,热茶和饭食已经备好,现在可以送进去吗?”
艾怜急忙掀起帘子让侍从端进来。
一个眉清目秀的侍从拎上来一个绘着仕女图的红漆食盒,第一层打开来,里面是各种做工精致的小点心,第二层装着各种果脯和坚果。第三层是分格的,格子里分别放着四只精致的带盖的深瓷碗。
侍从把深瓷碗拿出来,一一摆放在那个描着棋格子的紫檀木大扁匣子上,打开瓷碗盖子,里面是火腿、酱牛肉等小菜。
紧接着他又送上来一罐热粥及两套碗筷。
等侍从退下后,艾怜看着面前丰盛的饭食,感叹着即使在这荒郊野外,宰相大人的饮食也保持着高水准。
既然拿了两套餐具,难道王延龄也没有吃饭?主人不在她先吃,于礼不和,便忍着饿意,耐心地等他。
很快,王延龄上了马车,带进来一股凉意,见她没有动筷,便做了个请的手势:“旅途之中,一切从简,真是委屈夫人了。”
艾怜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怕自己一会儿吃起来出洋相,便提前告知:“谢谢相爷的款待,我已经好久没吃过像样的饭菜了,要是吃相不雅,还请相爷多多包涵。”
“夫人随意就好,特殊时期不必讲究太多。”
反正他也算是熟人,有了他这句话,她便不再客套,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王延龄吃了两口,又吩咐外面的侍从:“把马车后的两坛子酒打开,让每人都喝上一碗,去去寒气。”
“是。”
没一会儿,艾怜便听到了外面一阵年轻人爽朗的欢笑声,其中有一道她特别熟悉的声音。
看王延龄似乎并不太在意她,便悄悄挑起厚厚的窗帘子一角,看到了雪地里五六个侍卫争抢着一只酒碗,影十高高的个子最显眼,一手拿着干饼子往嘴里塞,另一只长胳膊正伸向喝酒的人,准备抢他那只碗。
真羡慕他们的青春活力,经历了这么多事,艾怜觉得自己的心境苍老了很多,她心里轻叹了一声,放下帘子。
虽然饿得很,但是吃了一碗粥后,却再也吃不下去。她的心里装着事,始终惦记着那些女子们,尤其是那个年轻的母亲,不知她那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怎么样了,不知道能不能救回她们来。
对面的王延龄,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并不与她交谈,也不看她,垂着眼帘,自顾自地细嚼慢咽着,那怡然的神态怎么看怎么养眼。
真不愧是胸襟博大的宰相,这种时候还能不焦不躁,保持着平和从容的心态;真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救人之前竟然还能安然地享受!
艾怜腹诽着他的同时,琢磨着这么好的与他独处的机会,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呢?
算了,现在不是勾搭他的时机。
虽然不能勾搭他,但欣赏美色还是可以的。
艾怜又给自己盛了碗粥,强迫自己多吃些。吃一口粥,看一眼对面的美人,就着他的美色下饭。
王延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顶着艾怜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吃着。
不知这女人受了什么刺激,一顿饭竟然吃得这么没规矩,他以为她说的吃相不雅是指狼吞虎咽,没想到是拿他当做秀色可餐了。由于事先答应过要包涵她,所以只得耐着性子由着她肆无忌惮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