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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蜉蝣卷 (落日蔷薇)


  “是啊,你别多心。”何寄淡道。
  “那就是冰释前嫌?”秦婠笑颜逐开,扯着沈浩初的手,“叫何寄哥哥留下用饭,我让奉嫂做掖城有名的羊肉锅子给你们下酒好不好?”
  “好啊。”沈浩初并未多想就点头。
  何寄只略颌首,他已经不记得刚成亲那会,她有没对自己这么亲热地撒娇了,就算有,他也想不起来——他没把她放在心上好多年。
  “进屋聊吧。”秦婠拉着沈浩初招呼何寄进屋,一边又唤人,“青纹,你把侯爷的好茶拿出来沏一壶;秋璃,去拿早上新得的酥蒸,再拣一盒果子端上来。”
  两人应声而去。
  “你又拿我的茶做人情?”沈浩初敲了敲她的脑袋。
  “你别那么小气。”秦婠揉着头回嘴,一边进了屋。
  何寄移开眼眸,克制着不看两人,踱进屋去。客气一番,他在沈浩初下首坐了。屋里陈设雅致,天青色胆瓶里供着桃粉色月季,玉斗盛着金黄佛手,椅子上都铺着宝蓝缎面锦垫,窗下案上燃着一柱细细线香,香灰随意洒在香插的莲瓣上。
  他对这些很陌生,又很恍惚。青纹端茶过来,他接下,连谢字也没说,只看她两眼。上辈子青纹跟着他也没落个好下场,他也不记得当年自己为什么要纳青纹了,似乎是为了气秦婠,这辈子不知她会如何,但也许嫁个普通人家要比为人妾室好太多吧。
  “听说你前几日被人下毒,如何身体可大好?”沉了沉心,他回到“何寄”的身份里来。
  “已经没事了,劳你挂心。发现得早,并不严重,吃了两帖药已经没事,下毒的人也被拿下了,你可以别和连姨说,省得叫我娘也知道了,她们一块担心。”秦婠亲自把点心果子摆好,招呼他吃,自己剥开颗桔,将桔肉分了一半给沈浩初,“侯爷也是,这事告诉哥哥做什么?没得叫人操心。”
  沈浩初吃她剥的桔子,笑而不答。
  “母亲知道我来看你,托我带了些甜酱瓜、酥酪、板鸭过来,都是你素日爱吃的。”何寄又道。
  “你替我谢谢连姨。”秦婠笑道,她吃完桔子拍拍手起身,“行了,你们聊着,我去厨房和奉嫂交代一下。”
  语罢她便出屋,留下沈浩初和何寄二人。
  “她今天很高兴。”何寄看着她的背影
  “见着兄长自然高兴。”沈浩初手里那半颗桔子没吃完,还在慢悠悠地吃。
  “……”何寄竟无言可回。
  ————
  秦婠进厨房亲自叮嘱奉嫂要做的菜后才回屋,屋里两人各自坐着也没说话,她进屋后声音才多起来,一会问连氏,一会又问他们在大理寺的差使,倒是聊得不亦悦乎,最后又问起秦家。
  “你来咱们府给八弟弟授剑,那秦家那儿……”
  “秦四公子与六公子的剑术课只到这个月,他们并非学剑的材料,练剑不过强身,学些基本功就可以了。”何寄回道。他去秦家授剑原是醉翁之意,如今念想已断,再留下又有何意思?
  “不往秦家去,你舍得?”秦婠试探他。她可没有忘记重生后的重逢,他对秦婠的维护及关切。
  “有什么舍不得的?当断则断。”何寄饮了口茶。
  再提起秦舒,似乎已是很遥远的人事。她曾经高高在上,是他心目中不可亵渎的存在,他将自己对女人、对妻子所有的期待都假想在她身上,她像庙里供奉的仙女神像,金漆彩绘的身体是世人对神明最完美的描画,可剥金销彩后也不过泥胎木骨。
  一世痴恋,成全的不过是他的幻想。
  “当断则断,说得真好。”沈浩初的夸奖意有所指。
  秦婠哪里知道二人心里想法,只是欣慰——不爱秦舒就好,她可不想何寄如上一世的“沈浩初”那般求而不得。
  茶过两盏,谢皎来禀,说是饭菜已妥,秦婠便命开饭。
  菜不多,份量却足。羊肉锅子里沉甸甸的肉块,下面垫着土豆、豆芽、粉条之类,汤色酱黄,浓香扑鼻,旁边是一大盘冷切羊肋,用来蘸酱吃,主食是西北的炮仗面,旁边小碟里的都是连姨送的开胃腌菜。秦婠今日心情格外好,挽起袖子把酒盅摆上,亲自抱了坛太禧白出来。
  何寄从前在沈家饮食精细,连氏来京城几年做的也多是京城菜,他没见过这般粗犷的吃法,坐在桌旁一边看秦婠动手,一边问:“为何有两锅羊?”
  羊肉锅有两份,看上去一模一样,只是其中一锅面上浮着红油,色泽诱人。
  “这锅单给你做的。”秦婠热情,闻言给他捞了两大块羊肉,又夹了根肋排到他盘里,再洒上一勺辣子,“你快尝尝和掖城的一不一样?”
  何寄不明所以,尝了口汤,不过两个呼吸,整张脸都闷红。
  “这汤里有你喜欢的油辣子,我还额外放了香椒子,你肯定喜欢,他们不吃辣,所以这锅为你特别烧的。”秦婠得意道。
  茱萸碾制的油辣子在西北一带盛行,不过京城这边没人吃,怕辣。何寄从小嗜辣,肯定喜欢。
  “咳。”沈浩初原正慢条斯理从肋排上撕肉下来吃,闻言嗽了两声,想起上回秦婠请自己吃这特制羊肉锅的情景——他有点同情何寄。
  想扮好她哥哥这身份,可不大容易。
  “喝酒吧。”他替何寄解围。
  何寄咬牙连灌三杯酒,才强笑道:“多谢。”
  “好吃吗?”秦婠殷殷期盼地望着他。
  “好吃。”何寄抹着额上细密的汗开口。
  “那就好,你多吃点。”秦婠更高兴了。
  她笑得开心,何寄就痛得想哭。他瞧见她往自己碗里又捞了几块肉,那架式恨不得把整个锅都端到他面前,他突然想逃。
  沈浩初爱莫能助,只能举杯表示同情。
  ————
  饭罢秦婠陪沈浩初带何寄去见沈浩武,她在蘅园休养了两天已然闷坏,出了园子就又龙精虎猛的。沈浩武早被带到校场,沈家的校场可比秦家大多了,有靶场、木人桩与小马场,老刘头和沈逍两人一左一右把沈浩武拘在校场,沈浩武穿着练武的劲装被勒出一身横肉,正满脸恨意地站在场上,丝毫未装沈逍与老刘头放在眼中。
  秦婠见到沈浩武,好似看到过去的沈浩初,不过这沈浩武可比沈浩初还要顽劣十倍。二房被沈浩初一番肃清动作打得措手不及,如今正缩着不敢吱声,她中毒那事还没了结,沈浩初虽然答应不分府,暂时饶过宋氏,却变着法惩治二房,已经向她问明后宅各院各房人的关系,但凡是二房或宋氏的爪牙,全部清换。
  宋氏再毒,拔了毒牙的蛇也施不了法。
  因着这些事,沈浩武更是恨上他们。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满身横肉肥得流油,就你这德性,还成天想学人风流快活,撒泡尿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别年纪轻轻风流没寻到就成了枉死鬼!”
  才刚上前介绍完,沈浩武连声“师父”也不叫,把眼睛瞥得高高,不肯搭理何寄。
  何寄可没老刘头的好脾气,他也了解沈浩武,这个弟弟当年承袭了三分他的脾性,却又不像他那样愿意吃苦习武,文不成武不就,比他更差,当下便开口嘲讽。
  沈浩武才要反驳,忽然“唉呀”惨叫,耳朵已被何寄揪起往校场中间走去。秦婠没料想何寄直接动手,被沈浩武的惨叫吓了一跳。
  “该,这兔崽子就要这么教,要是老侯爷还在,怕打得更惨。”老刘头这两天被沈浩武折腾得够呛,见状露出渍黄的牙笑了。
  “侯爷……这没事吗?”秦婠却担心把人教坏。
  “放心吧,何寄自有分寸。”沈浩初淡道。
  校场中央,沈浩武不甘心被何寄揪着耳朵,伸手偷袭他,被何寄反手一个手刀劈在背上,疼得他嗷嗷叫,他又用身体撞向何寄,何寄闪身出掌,一记清脆的耳光听得校场旁边站的人都脸疼。沈浩武更是又疼又怒,发疯似的冲向何寄,何寄扫螂腿一勾,把胖墩勾摔在地,转头就单膝压到他背上,手如铁箍般掐着他的脖子就往砂里按。
  “不需要你喊我师父,我只要你听话,对付不听话的学生,我通常打到他听话。”何寄俯头狠道。
  沈浩武啃了满嘴砂,呜呜直哭,手脚拼命挣扎。
  秦婠看他像块砧板上任人切割的五花肉,又想笑,又有点担心,便拉开沈浩初:“侯爷,咱们走吧。小八少年心性,当着咱们的面被折辱怕心里生恨,还是交给何寄哥哥吧。”
  沈浩初点点头,带着她离开。
  何寄压着沈浩武,不经意间抬眼,只瞧见秦婠与沈浩初远去背影。
  ————
  校场的阳光好,秦婠同沈浩初走得很慢,正随意捡笑话说着,前头忽然有个小影子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头撞进秦婠怀里。
  秦婠低头看去,却是邱清露的女儿,嘉字辈的长女,过完年虚龄六岁的沈嘉敏。
  沈嘉敏穿着正月里头喜气的大红衣裳,膝盖上都是泥砂,玉雪似的颊上也沾着污泥,被泪水一浇黑糊一团,狼狈又可怜。见到撞了人,沈嘉敏忙站住,有些怯怯地看秦婠。秦婠与沈浩初对视一眼,蹲下身柔道:“嘉敏,你怎么跑校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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