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婠忍着不笑。
李大夫来诊平安脉时,说的分明是——夫人身体壮实,饮食胃口皆好,大安。
哪里来的身体虚弱?
“那你说,你们要等到几时圆房?”老太太已退而求其次,不问几时生子,只问圆房。
“我想等她满了十八再说。”沈浩初道。
“十八?还要多久,秦婠,你说!”老太太点名。
秦婠猛地抬头,露出张绯红的脸,目光在二人间转了转,最后蚁声道:“明年五月,是我十八生辰。”
“你们这两个……”老太太被二人气得不行,可自家孙子不上,她也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只好催抬轿的人,“走快点,回丰桂堂。”
见沈浩初和秦婠还跟着,老太太又斥道:“还跟着我干什么?看你们就来气,别跟着我。”
沈浩初只好拉着秦婠停步,目送老太太气乎乎地离开。
一时间四周安静下来,秋璃与另两个丫鬟离他们远远跟着,沈浩初独自牵着秦婠的手缓步走在冬日石道上。
“挡箭牌,做得不错!”秦婠心情大好,转头笑道,脸颊犹带羞红的薄晕,俏生生像冬雪里的红梅花。
沈浩初心动,以温热指腹搓搓她的脸蛋,道:“小婠儿,十八岁,还有六个月。”
“啊?”秦婠未能及时会意。
他俯到她耳畔:“做我真正的妻子,从心到人。”
秦婠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时骂了句:“不要脸!下流!”
人却急急地抽回手,跑离他。
沈浩初笑了,有些涩。
能在她身边呆多久?他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你们都化身沈家老太太了。
第54章 查账(修)
沈府已许久没有添丁喜事,沈老太太对邱清露的孕事格外上心,不仅赏了许多补品过去,又免她晨昏定省,只让她在芷园好生调养,连家事也不愿叫她操心,都让秦婠暂时代理。
如此一来,秦婠忙得人仰马翻,幸而她有那五年的记忆,对各处人事不至完全陌生,也知道其中关键所在,再加上雪宴之前那一通隔山敲虎的发威,各处管事不敢再小看她,她料理起来虽不算得心应手,却也应付得过去。
只是年节毕竟事多,到处都是使钱的地方,一不小心就出纰漏。
早上外院管采买的王管事来禀,说是在四方斋定的一批泊来香料布匹与首饰已经送到府上,正等着支银子付给对方清账,秦婠见东西没有问题,对方手中又有盖过府里账印的货单,便批了筹子让王管事去账房支钱,拢共五千两银子,不料账房先生沈意却说账面的银钱不够,支不出现银。
这批泊来品并非沈府自用,乃是赶着年节采买下来打算送到宫里孝敬太后并几位贵人的东西。沈家如今在后宫无人,不过沈老太太与太后却有些旧交情,故每年都要孝敬太后,还要打点宫里得势的管事太监,所以这五千两银子的年礼很重要。
四方斋的掌柜一听没钱可收,当下就要把货给搬回去,王管事见状只得再来回秦婠,秦婠听账上支不出这批银两,便将沈意召来问话。
“什么?账上没钱了?”微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一直闭着眼听下人禀事的秦婠陡然睁开眼。
秋璃原正替她捏头,被她一把拂开。
“账上怎会没钱?月头不是才有两处庄子缴来租子,这还没过年呢怎就空了?”秦婠咳了两声,坐直身来,旁边的秋璃忙端来茶。
这两日每天在叙海阁理事,一天下来她说得嘴都干了,喉咙直冒烟,还要各处照管,三餐都难定时,如此的辛苦事,难怪邱清露要累坏。
“回夫人,原是有的,不过年节下事多,这东一笔支出,西一笔支出,两处庄子的租不够付。今年大雪封路,其他几处庄子的租子都耽搁在路上,一时半会到不了,所以这账上银钱就不够了。”账房先生沈意捋着唇上八字胡,为难地回道。
“账册拿来给我。”秦婠道。
沈意有些意外,仍是朝后面的小厮点下头,当即他身后跟的小厮便恭敬奉上账册。
秦婠母亲手上也有多处铺子与庄子,每月都亲自看账照管,秦婠很小的时候,便已经跟着母亲看账本,这账本她自然看得懂。沈意呈上的当月账册,她翻到最后,果见账上余银只剩两千两,她也不急,一页页往上翻,账上没有问题。
“夫人也瞧见了,账上只余两千两银子,就算都给四方斋作货银也不够,何况府里也要留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若是库上都空了,万一有个急事……”沈意见她看账不说话,便自顾自解释起来。
“把前半年的账本都取来。”秦婠摆手打断他的话,平静吩咐。
“这……”沈意一凛。
“怎么了?”秦婠见他迟疑并无愠色,仍温言问道。
沈意看着坐在堂间的秦婠,心思转得也快,他与后宅那些仆妇不同,心里清楚虽然秦婠从前不管事,嫁来时间也短,但这侯府真正的主人毕竟是沈浩初,秦婠是他正妻,有诰命在身,这侯府由她掌管才是名正言顺。
如此想着,他便吩咐小厮去账房将账册取来。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蝉枝见她迟迟没回蘅园,就把午饭给她送过来,秦婠心里正烦,也没什么胃口,随意对付几口,小厮正好将账册取回,她便将饭食丢开手去。
一时间厅内寂静无声,只有秦婠沙沙翻账册之音。厚厚一撂账册摆到她手边,秦婠也不说话,挑了两本账册出来,嘴里只慢道:“四方斋是泊来货,货从海上来,一来一回少说要半年时间。我们定的货量大,他们那里没有现货,必要新定,所以这货应是半年前就定下的,对吧?”
沈意听她这番状似无意的话,又见她上手就挑出六、七两月的账本,心里已有底,这秦婠起码是半个行家,远不是府里人所想得那般稚嫩,那额上的汗便刷刷下来。
秦婠翻了七月的账册,眼皮抬起瞧了沈意两眼:“原来是七月份定的货。”
沈意又是一惊,好快的速度,原以为她查账少说也要大半日时间,不想竟这么快就找着。
“意先生,这账不对啊。”秦婠前后翻了翻,在心里估算一番,慢条斯理开口,“按四方斋掌柜的说法,这批货共五千两银子,我们给过一千定银,还要再付四千。但据这账上记载,当时这五千两银子是一次性支出去结清账款,我对过前后账款,确实少了四千两。按说这账已结清,四方斋的掌柜为何又讨要这笔银两?你是账房先生,理当清楚货款之事,为何不说?”
“夫人。”沈意从袖中摸出一方素帕拭汗,“账房每日经手银两数十笔,这半年前的旧账,我一时没有想起来,四方斋的掌柜手里又有未讫的款单,王管事要的又急,故也没现查,是沈某失职。”
“现在也不是追究这失职之事,我只问你,这四千两银子哪里去了?”秦婠把账本“啪”一声掷到桌面。
“这……让我想想……”沈意拭汗的速度越来越急,“我想起来了,当时这事的经办人是常兴,筹子是大/奶奶批下的,一次性五千两银子都支出去了。王管事是这个月刚接手的,怕也不知道这其中情况。”
秦婠闻言,拍案而怒。
————
冬日天暗得早,蘅园早早就点灯,屋外扑簌簌地又飘起小雪,正房里寂静无声,几个丫鬟猫着步在外间拢炭放香,声音都不敢出。沈浩初在次间里坐着,没人敢打扰他。如今的蘅园,若秦婠在还好,有她说闹的声音,这屋里才鲜活,几个丫鬟也敢说话,可今日秦婠迟迟未归,丫鬟怕沈浩初得紧,都不敢说笑打闹,是以屋里虽有炭火暖融,可各人还是觉着这屋里冷得慌。
沈浩初坐在书案后,执笔随意写着。
太医院和宫里他都找机会打听过了。太医院这几年库存的羚角丸均登记在册,一年下来给各宫主子用的羚角丸也都有案可查,宫里往外赏赐的记录,也都对得上,并没遗失。这药用的本就不多,要查证也容易,既然太医院和宫里都没有异常,那陈三家出现的那瓶羚角丸,便不是宫中东西。
余下的,只有一种可能。
今年太医院新制一批成药,其中就有羚角丸,十月中旬刚刚送进太医院,时间与马迟迟一案差不远。而承办这批羚角丸制作的,正是京中大药材商瑞来堂。
御药制作要求十分严苛,制作完毕后要经太医院几道核验方能通过,是以承办御药制作的药局每次都会在定量上多制作一成,以备汰换之需,而这多出来的药会留在药商手里。
陈三手上那瓶羚角丸,便极有可能来自瑞来堂。
也不知何寄查得如何了。
正想着,他忽听闻外间匆促的脚步,还伴着一阵紧密的干咳声。
“快,先倒热茶过来,再倒盆热水绞块帕子,你去把屉里把那盒治头疼的药膏取来……”
秋璃的声音急切传来,依稀还有几声“夫人”的叫唤,外间的平静像突然沸腾的水。
沈浩初眉头大蹙,把心事丢开,两步出了次间。
“咳——”秦婠已经倚在罗汉榻上,身上盖着厚毯,手里捧着热茶急急地喝,只是才喝两口,又不停咳嗽,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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