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她的面,他不愿露出担忧,可危险并未过去。
这一路的平静,就像是酝酿狂风暴雨的前奏。
青牙岗为一处怪石嶙峋的山坡,因群石尖锐似牙,故得名青牙岗。青牙岗只有一条山路直通赤水城,一边是茂密树林,一边是石山群。路才走过一半,沈浩初忽扬手让众人止步,何寄亦从最后策马赶到前面。
月光洒在嶙峋怪石上,像是獠牙森冷的反光。
秦婠睡意正浓,原正有一下没有一下打着瞌睡,忽觉四周气氛有变,冷不丁打个寒噤,睁眼醒来,见到何寄骑着马满面凝重地在沈浩初身边,不复先前沉默。
这一路上,何寄都觉得有人在后面跟踪,奈何敌暗我明,他们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东水城以策安全,不过对方蜇伏了这么久,必不会放任他们抵达东水。
许是最后的交战,对方一直在利用他们引出沈浩初。
“怎么了?”她意识到不对,从沈浩初怀里直起身子。
沈浩初与何寄的交谈已经结束 ,秦婠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只敏锐察觉到两人的异样。沈浩初抱在她腰上的手更加用力,而何寄已经按向剑柄,随行的人马也从两侧拥上前来,将他们与马车护在正中间。
“没事。”沈浩初轻抚她的头,手一挥,“继续走。”
队伍又开始缓缓前行,马灯的光照不透浓重夜色,飘摇不安。秦婠睡意已无,仅管他们没有说什么,但她已然警惕。所有人之中,只有她与秋璃不会武功,一旦发生危险,她们就是包袱,可她不想成为累赘。
“小婠儿,若是情况有变,你先躲入马车里。”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秦婠的心猛地收紧,她回望他一眼,霜月下他面容沉敛,她不由又觉得安心,有他在,即便是黄泉路,也无所畏惧。
点点头,她微笑。
马的嘶鸣声突兀响起,刺破长夜寂静,最前方打头阵的马前蹄惊起,将马背上的探路人掼下,惊声示警同时响起:“有埋伏,小心!”
秦婠并没看到敌人,只听到草木间咻咻作响,仿佛有暗器破空而出,路中间的泥土陡然间扬起,被两头绞紧的绊马索出现在脚下。刀剑铮然出鞘,格挡着两侧飞来的暗器与流箭,何寄护在沈浩初身边,格挡开几枚暗器,只道:“把她送过去。”
沈浩初已调转马匹到马车旁,崔乙已从提刀从车里出来,秦婠只觉肩头被人重重一推,她便不由自主朝马车里飞去。
“好好呆着,不要出来。”沈浩初的声音响起时,她眼前已不见他的身影。
车厢挡去外面的刀光剑影,只有不断响起的金铁交鸣声一下下刺着秦婠心弦,车壁上不断传来“砰砰”声,有时是暗器,有时是刀劈剑削,有时是人撞了过来,马被吓得不断原地打转,车厢便跟着颤动,秋璃吓得瑟瑟发抖,紧紧缩在秦婠身边,只唤道:“夫人。”
秦婠脸色煞白,却还算镇定,只是坐在窗边,仔细聆听外界动静。
“侯爷,不成,他们人数太多,打不过!”
“那就逃!”
“往东面突破。他们想杀的是我,何寄,你先带秦婠离开。”
刀剑声里传来几声疾语,最后那声却是沈浩初的声音。秦婠被这话吓到,她并不想刚和他重逢,转眼又要面临生死诀别。
车门被一脚蹬开,秦婠瞧见十步开外的地方,沈浩初独战三个黑衣人。这些人的目标是他,所以战力也都集中在他身上,加之他身上有伤未愈,此番情势已然危急。
“快去救侯爷!”崔乙眼见沈浩初那边险象环生,想要抽身去帮他,却苦于被人缠住,难以支援,只得高声厉喝。
何寄格开身边的一个敌人,反手将剑刺入那人胸中,正得了空档,听到崔乙叫喊下意识望去,同样见到沈浩初陷入险境,只要他往前掠出几步就能帮得到沈浩初,但他的动作却迟疑了。
那个瞬间,只有一个想法闪电般窜过脑中。
如果沈浩初死了,那他也许还能得到秦婠。
如果沈浩初死了……不要回来……
便只是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眼前忽有人影掠过,竟是秦婠从马车上跳下,往沈浩初那边跑去。这一惊非同小可,生生将那阴暗的念头惊没,何寄低吼了句:“秦婠,回来!”人却已随之跟去。
沈浩初臂上中了一剑,胸口的剑伤也已迸裂,气力已现颓势,才刚勉力格开身侧刀刃,那攻击却是源源不绝,又有一剑刺来,正对准他的背心,他闻得风声却已不及闪避,正值情急之刻,那对头握剑的手也不知被何物砸到,竟被打偏。沈浩初迅速回头,趁此机会刺入那人胸口,眼角余口却瞄见秦婠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手上还握着地上捡起的铁蒺,当下就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救他的人自是秦婠,但他情愿她安分呆在马车上,不要下来。
铮——又是声金铁交鸣的猝响,何寄已跃到他身边,迎下两个敌手,沈浩初退回两步,拉起秦婠,怒道:“你!”却也不是指责她的时候,他只将她往身侧一拉,与何寄背靠着背对敌。
身边刀光剑影疾如闪电,秦婠来不及恐惧,危急之时大多凭借本能反应,她不想他死,就那么闯进了战局,此时也没有后悔和害怕的余地。黑衣却是越来越多,疯了般往这里涌来,沈浩初与何寄均已喘息不止,面如沉水,按照这样下去,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正是苦战之际,林间却忽有传来马蹄声,火把光芒照亮了半边天,沈浩初与黑衣人双方都各自猜测来的是何人,却忽见凌空一道剑光落下,径直将最近的黑衣人劈得血肉模糊。
血色染上白衣,却是秦望赶到。
看到火光下熟稔的面容,沈浩初与何寄同时松口气,秦婠已喜不自禁:“哥哥!”
沈何二人合力将身侧黑衣人击退,眼见局势已被秦望带来的人马控制住,心头大定,可那名败退的黑衣人却突然间发出一声急哨。秦婠听到草木簌簌作响,片刻后无数弩/箭无声飞出,似箭雨般落下。沈浩初与何寄自将她护在中间,把剑舞得密不透风。
这箭雨只射出一批,便后继无力,箭矢凌乱落了满地,哀嚎声不绝于耳,受伤的人有他们的,也有黑衣人,不分敌我。见箭雨已歇,沈浩初与何寄方放下心来,转头去看秦婠。
秦婠不知何时已定定站在何寄身后,火光下的脸煞白如纸,看着两人不置一语。
二人同时一愣,沈浩初意识到不对,伸手抱去,却摸到满手的血。
一支箭,不偏不倚插在她背上。
如果没有她,那支箭,应该没入何寄背心。
她救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唔,新坑应该是《美女修成诀》,一个不够漂亮不够妩媚的媚门弟子的修仙记,有男主修仙文。
已经在专栏里挂着了,谁来帮我收个藏藏?
之前撸了个小段子,不是特别满意,先扔上来给大伙瞧瞧——
升平馆的戏台照常亮灯,那戏台不大,却是琼形藻井,歇山屋檐,斗拱繁复,柱头精美,台上大帐刺绣细腻,出将入相的门帘格外惹眼。灯光最耀眼处,有青袍男人粉墨未施地站在台上,手执玉子唱一曲太平歌词。
男人的声音饱满,颂的是盛世繁华。
台下只有一个听众,是个女人,穿着京中时兴的石榴红坦领半臂,里面是杏红二色交替的坦领襦裙,女人的脸被那红衬得格外白皙,在茶碗氤氤起的热雾后显得朦胧。
她有双会勾魂的眸,台上的男人从她眸中看到金戈铁马,唱的太平歌词莫名染上几分苍凉。
也对,外头世道不好,连年征战,也只有京中仍醉生梦死地自欺欺人。
这曲子唱了一会,外头便有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缓压近。
“季姑娘好雅兴。”那人走到她身侧,看着她秀雅的侧脸落座。
她转头,给他看了全脸,刘海全梳的额头饱满,脸颊玉雪似的白润,五官只称得上一个秀字,不算极美,比不得皇帝后宫一个洒扫的丫头,但那双眼眸……
浸着血,堆满骨,森然如关外荒凉苍茫的战场,瞬间便叫人心凉。
“国师大人不必诸多猜疑,季某答应过权将军,替他带回一物送还国师而已,不过国师轻易不肯见人,所以季某才出此下策邀国师前来此地。”季遥歌的嗓音比台上戏子还圆润几分,语气很淡。
那人却是一怔。
她口中的权将军,早已死去一年,在战场之上被万箭穿心,殉国而亡……
第145章 第一个真相
秦婠张了张唇,空气有些浑浊沉闷,她喘不过来,想大口呼吸,可一呼一吸间,背上火辣辣的疼,她又只能小口呼吸,像岸上离水的鱼。
她知道自己中箭了,那箭飞来的瞬间,生死刹那,她没有时间考虑更多,救人像是直觉,是她天性中为善的那一部分,而替何寄挡箭,她不曾后悔。抛开那种种猜测与戒备,他还是她眼里的何寄哥哥,重生后的相扶相助,泰岩的患难与共,让感情变得矛盾,一路经生历死护她周全,不论前世种种,这一生他都有恩于她。
如果他是何寄,这一箭,她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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