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甩开他的掌,拿剑指着众人:“我告诉你们,他没死,不许布置。”
何寄见她脸色苍白,发髻凌乱,整个人瘦得脱形,心里已痛到窒息,刚才那一握,她的手腕只剩伶仃细骨,叫人忧心。
“夫人……这,这是二老爷吩咐的。”朱管家为难道。
“我不管!这是镇远侯府,我是镇远侯夫人,我说他没死他就没死,谁再提这件事,就给我滚出侯府!”秦婠厉声道。
朱管家和下人见她疯状,尽皆噤声,她收声后便又提剑冲进府里,何寄再顾不上别的,当下跟着她跑了进去。她跑得飞快,拣着就近的小路,弯弯绕绕,多亏何寄还有记忆,所以跟上了她。
她去了侯府居闲院,那里果然正在搭灵棚。
灵棚搭了一大半,白布丧幡齐备,满目皆白,棚里正有好些下人进进出出在忙碌,看到提剑冲进来的秦婠都愣住,秦婠一语不发,只执剑毫无章法地劈削,将两侧的纸扎丧幡削得稀烂,下人们被吓得逃出棚去,一片惊声乱语。
何寄赶到时,正逢秦婠后继无力,撑在桌上不住地喘气,剑尖垂地,外面围了一整圈的下人窃窃私语,都道夫人疯了,秦婠将剑一扔,吓得人心头跳起。
“把灵棚拆了!他没死!尸骨未现,他就没死!不许治丧,不许哭!”她赤红双目,盯着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何寄拨开人群冲到她身边,拾起剑,沉声道:“秦婠!”
“连你也要和我说他死了?”秦婠抬头,一双眼布满痛怒。
何寄忽然语塞,半晌方道:“你撕烂白幔,踩烂奠灯,拆了这灵棚,又能怎样?能让他回来?”
一句话,说得秦婠顿怔。
何寄见她冷静,小心翼翼劝解:“秦婠,我知道你难受,但是……”
她却自言自语打断他:“是啊,我不能让他回来,我在这里怎么让他回来?”
“秦婠?!”瞧她又有些魔怔,何寄急了,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却不管不顾地往外去:“备马车,我要去大理寺找卓大人。”
————
自沈府回来后,卓北安的心绪就没宁过。心绪不定,黄氏那案子查得就慢,审了半天也没有头绪,他只将沈从远先放回去。
那日他眼睁睁瞧着秦婠晕倒,却什么都帮不到,如今也不知她怎样了?镇远侯的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听说侯府在着手准备丧事,她应该很难过吧?
每每想到她痛不欲生的眼神,他就无端心疼,痛到呼吸都难。
提笔写了两个字,他又将纸揉成团扔到地上,地上已满是纸团,他正要再取新纸,外头衙役忽然跑进来:“大人,镇远侯夫人求见。”
很快,卓北安就在厅中见到秦婠。
秦婠脸色很差,他从没见到她这般模样,像一身活力都被抽空,透着死气。
“夫人,你……”卓北安迎上前去,心脏像被人用力掐紧。
秦婠尚未开口,便要跪下,将卓北安惊得忙伸手托着她的手腕将人硬生生拉起。
“不可!”卓北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受她这一拜,“夫人有话便说,只要卓某办得到,卓某一定替夫人完成。”
他知道,秦婠有求于自己。
“北安叔叔,我求你,带我去找他!”秦婠反手拽住他的衣袖。
卓北安未料竟是这样的要求,他不由蹙紧眉头,道:“秦婠……去不得,泰岩一带很不安全,又有人要置你死地,你出了京城,会很危险。”
“我不在乎,不就是死,我也不是没死过。”事已至此,她也不管自己的话会不会叫人惊讶,只管说,“我和他一起回来的,要死,我就和他一起死。反正我没亲眼看到尸骨,我绝不承认他死了,求你带我去吧。”
一句话,说得卓北安和跟来的何寄都失神。
用情至深,她没给自己留后路。
一时间百味杂陈,分不清喜怒忧愁痛,一世所求,都叫那人得走了。
“我……”卓北安心中大恸,情绪起伏剧烈。
“要是你不方便,那求你派两个人带我去,去找到他车马和随扈尸体的地方,我自己找,好不好?我求你。”秦婠仍在哀求,瞳里是被碾碎的光芒,像渴求,又像希望,寄在他身上,“你当初说过,会帮我带回他,我就求你这一件事,帮我找回他,不管是生是死,好不好?”
“好,我……亲自带你去……”卓北安托起她。
他一辈子没踏出过京城,为了她,冒死走这一趟,他愿意。
可这决定刚下,屋里便有人惊声叫起:“大人!你怎么了?快,快请大夫。”
秦婠刚刚有了点期盼,那星火突然又黯淡。
卓北安唇间沁出血色,染红他浅淡的唇,一滴、两滴、三滴……滴滴落在素白衣襟上,像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她怔怔看着,心里陡然一阵尖锐地疼,他却在笑着,说:“好,我带你去。”那笑渐渐消失,山峦一样的男人倒下,她伸手去扶,却扶不动他,跟着跪倒在地。
“北安——”
意识陷入浑沌前,他只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
没有“叔叔”两字,更加动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京城看腻了吧,新地图读取中。
今日有事,提前更新。
第136章 离京
大夫很快被请来,连卓北安的兄长也被请来,屋门紧闭,病势危急。秦婠被隔绝在门外,满心不安歉疚,神情恍惚地盯着屋中灯火直看。
暮色已沉,窗纱下人影晃过,却迟迟未见人出。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何寄轻声劝她,她已在这里站了近一个时辰,谁劝都不走。
“是我的错,我若不作此过分之求,他不会……”秦婠心中难安,沈浩初的事与卓北安的病,忽似两重沉峦,压在肩上,叫人透不过气来。
是她太自私,忘记他宿疾在身。
要是卓北安有个三长两短,她……她万死难辞其咎。
门终于“吱呀”打开,卓北安的兄长拱手送走大夫,转眼看到秦婠,沉步行来,朝她行礼:“侯夫人。”
卓北安的兄长与卓北安只有三分相像,生得比卓北安粗犷些,浓眉阔额,内敛沉稳。
“北安叔叔情况如何?”秦婠却顾不上礼节,急问。
“急怒攻心,凶险非常。”他如实相告,看到她露出内疚忧心,方又缓和口气,“施过针,用了药,情况暂时稳定,只是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
秦婠方松口气,待要再说,却听对方仍在继续说话,语气颇为严厉。
“舍弟自小身染顽疾,从未踏出京城半步,跋山涉水、周舟劳顿会让他的病情加重,若路上再有急险……他根本就……夫人,在下知你记挂侯爷,本不该阻止此事,但舍弟实在无法……”
“卓叔叔,你不必再说,秦婠明白。”她叫卓北安一声叔叔,自然也该唤他叔叔,“是秦婠的要求过分了,还望叔叔见谅。我不会让他涉险的,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对方轻叹,缓和语气歉道:“多谢夫人体谅。”
她勉强笑笑,往半掩的门里看去,目光仍是担心,他便侧身,请她入内探望卓北安,她收回目光,摇头淡道:“既然他已脱险,秦婠也不便再留,侯府事忙,就此告辞。”
语毕她欠欠身,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朝卓北安的兄长道:“若北安叔叔醒来,烦请代为转告他,泰岩之行不必放在心上,是秦婠鲁莽了。侯府之事我自会解决,只望他能好生保重身体,来日再叙。”
“好,夫人也多保重。”
秦婠便不再回头,一路直出大理寺。何寄单手按在剑上,沉默地跟在她身边,及至马车前,见她面色发沉,不由问道:“接下去你打算如何?”
她脱口回答:“自己去。”声音未落,人已钻进马车,厚帘甩落,不见人影。
————
马车抵至镇远侯府门外,两盏白灯笼仍旧是高高挂起,黑漆的“奠”叫那白光衬着,悲凉沧桑。“秦婠,冷静些。”何寄见她跳下马车后就呆呆地看着灯笼,生怕她又似白日那般暴躁疯狂,不由劝道。
秦婠只道:“我没事,你回去吧。今日之事,多谢了。”
何寄觉得她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来,便只这恍神的功夫,秦婠已大步进了侯府。
出去的时候,她没带丫鬟,回来时也只身一人,秦婠去了丰桂堂。夜色已沉,丰桂堂里灯火明亮,有啜泣声响起,沈从海、宋氏与沈浩文正在厅间坐着商议沈浩初的后事,老太太倒在榻上,紧闭着眼,呼吸粗重,痰音浑浊,对他们的话置之不理。
“这秦婠也太不懂事,浩初都已经……她身为妻子,身为镇远候夫人,却在这个时候任性发疯,还私自出府,搅得这后事也办不安宁,我们浩初可怜哪。大嫂,她是你的儿媳妇,你怎不管管?”宋氏抹着泪哭道。
“她行事自有分寸,今日这般行径,肯定有她的主意,老太太,还是待她回来听听她的解释吧。”小陶氏正在老太太身边替她揉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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