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华笑了:“秋璃姐姐莫急,我们帮你。”说话间夹了枚半口大的卷子就往秦婠唇边送去。秦婠避不过去,只能受用,掩着嘴声音含糊:“吃不下这些的,快饶了我。”
最小的沈芳润忙端杯茶过来,秦婠饮了两口才算将嘴里食物尽数咽下,道:“近日家里事多,我也顾不过来,多亏了你们,往后要是你们嫁了出去,这日子我可怎么过哪?”虽是说笑,却也真心感叹。沈芳善讨好道:“那我不嫁了,留家里陪着嫂嫂。”
“呸!”秦婠忙戳了下她的脑门,“我可不敢,要是让你娘知道我留着你,还不把我吞了。”
提及林氏,两姐妹不约而同低头,秦婠不由奇道:“怎么了,突然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沈芳润忽小声道:“母亲不会的。”沈芳善脾气更大些:“我娘才不会管我们,我们是生是死她从来没理过。”
秦婠蹙眉,转念一想便了然她们这怨气从何而来。沈芳龄已嫁,芳华也定了,接下去就是她们,可到目前为止,林氏都没替她们打算过,别说相看人家,连嫁妆怕也没有准备,她们怎不心急?
“三婶娘面冷心慈,不会不管的。”秦婠也只能安慰她们,“这是愁嫁了?再不济也还有我呢,我替你们看着。”
“嫂嫂……”沈芳善大羞。
“你们外祖家可有表哥?我帮你们探听探听去?”秦婠掩唇笑了。
“我们没有外祖。”沈芳润头又低了三分,“外祖家人都死光了,就剩下一两个,也是祸害。”
“此话怎讲?”秦婠倒是不知林氏娘家情况,只知她原是庆喜庄一个贫家女,娘家人在她出嫁后就已搬离庆喜庄,说来两辈子倒还真没见林氏和娘家人有来往。
“反正我们从没见过外祖家的亲戚,小的时候问过母亲一回,她说外祖家都死绝了,没人剩下。去年倒是有个表哥上门过,可惜是个赌棍,上门来讹钱,被许嬷嬷给打发了,后来就没再出现过。”
“去年?什么时候?”秦婠眸色一闪。
“就是嫂嫂刚嫁那段时间吧,我也记不清了。”沈芳善道。
“侯府的钱他也敢讹?”秦婠微挑了眉。
“说是知道咱们侯府的秘辛,若不拿钱与他,他就上外头说去。”沈芳润淡道,“我好奇母亲娘家人,所以后来悄悄拿钱买通当时他们谈话那个院子的丫鬟,想了解他们说了什么,不过许嬷嬷与他说的时候很小心,那丫鬟只隐约听到一些,也没见着人。”
秦婠忽想起一个人。死去的王新,马迟迟提过,王新知道侯府的秘辛。
“嫂子?”沈芳华唤了她数声,秦婠才回神。
“不说这些了。”沈芳润见话题有些沉闷,忙打住。沈芳善识趣地道:“说些有趣的吧,听说四姐姐最近打了批新首饰,不请咱们去瞧瞧?”
“好好的,说到我身上做什么?”沈芳华脸红,那是她的嫁妆。
“快走快走,带我们瞧瞧,顺便陪嫂子散散心。”沈芳善出手强拉起沈芳华。
沈芳华无奈,只好含羞带着众人去了自己屋里。
————
姑娘家的闺房没有蘅园那般大,却收拾得十分别致,床上有做了一半的绣活,里面是桃红的鸳鸯戏水兜儿,沈芳善一见就嚷出声来,把沈芳华羞得脸要滴水,赶紧将那东西藏起。
秦婠笑眯眯坐到书案旁,目光在她屋里转着,落到桌上一叠图样上。
那应是首饰的图样,有簪钗、压襟、革带扣,画得倒是新奇,皆是外头没有的样式,她好奇地把镇纸拿开,将图样一一翻过。
沈芳华已拿丫鬟上茶,她又亲自将刚到的那盒首饰取出来,摆到桌上。
“是铜鎏金的,不值多少钱,就是图个好看。赤金太软,这几款打不出来,所以芯子用了铜。”沈芳华见沈芳润姐妹拿着簪子啧啧称赞,不由谦道。
“嫂子,快来看,四姐姐的簪子好漂亮。”沈芳善已经过来拉秦婠。
秦婠却不动,手里拿着那些图样微微颤抖:“芳华,这图……谁画的?”
“是母亲呀。我外祖家从前有个金铺,母亲从小就爱在铺里看师父做首饰,耳濡目染下也喜欢上了,所以常会自己画些图样到外头找师傅打造,这是母亲为了我的亲事画的,喏,这是成品,与嫂子手上的那张鎏金镶绿松石的腰饰并革带扣是一套。”
说话着,沈芳华拣了只簪子送到秦婠眼前。
秦婠瞳孔骤然紧缩。
簪子,腰饰,革带扣上,都有同样的图案。
那个图案,她忘不掉。
重生之后,沈浩初曾经给她看过,一只蝴蝶,来自杀他之人身上。
————
秦婠拿着图样,脑中正一片混乱,帘外忽传来蝉枝慌声:“夫人,二老爷带着人硬要将西角门那四个门子带走。”
她不得不镇定心神,站起身来道:“走,去看看。”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地站在屋里目送秦婠离去,秦婠转身前再看了眼图样,匆匆离去。
两人步伐极快,蝉枝一边走一边道:“夫人,早上孔黑的媳妇已经撑不住招了。”
孔黑便是四个门子其中一个,案发那夜负责守上半夜。四个门子断食已关了两日,只进水而已,除此之外,秦婠没用别的手段逼审他们,但到目前个个都还在喊冤,没人松口。秦婠只得另想法子,便暗中找人寻到他们家里去,只威吓说他们犯了大事要报官,还会祸及家人,果然便有人撑不住。
“说了什么?”秦婠忙问。
“药是孔黑下的,为的是给二老爷开角门放人出去。”蝉枝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为情,“二老爷与黄氏所住的那胡同里的王家寡妇有染,听说是黄氏给搭的线,这段时间常让黄氏悄悄把人带进府里,玩够了再叫黄氏把人送出去。那孔黑收了二老爷的钱,专替他开这方便之门。”
“竟有这种丑事?”秦婠脚步未减,“难怪他急着要人。可知那夜发生了何事?”
“那就不知了,孔黑媳妇只知道这些。”
“嗯。”余的,就要问孔黑了。
没几步路,秦婠与蝉枝就已抵至黑屋,果见沈从远带着三个小厮要强破黑屋的门,守在门口的仆妇不敢违抗,但她们没有钥匙,那门也开不了,正被沈从远的人砸开一半。
见到秦婠过来,仆妇们大松一口气:“夫人。”
“仲父这是在做什么?”秦婠上前问道。
“你瞎了眼不会看吗?”沈从远正眼也不给她一个。
“别砸了,蝉枝,给仲父开门吧。”秦婠淡道。
沈从远倒是惊奇:“怎么?你想通了?这么多天审不出来,终于打算放人。”
“是啊,放人。”秦婠看着蝉枝把门打开,“除了孔黑,其余人都回去吧,回头每人找账房拿十两银子,这几天委屈你们了。”
“……”沈从远脸色一变,看着仆妇们把孔黑押出来才反应道,“你留他作甚?”
“仲父不必明知故问。”秦婠神色微凝,一声沉喝,“把人带走。”
“不准走!”沈从远慌忙拦住,吩咐小厮道,“把孔黑抢过来。”
三个小厮一拥而上,眼见要动手拿人,旁边忽有人影冲来,将这些人格开。
“崔乙?”秦婠退到后面,唤出来人名字。
崔乙逼退三个小厮,扬声道:“二老爷,夫人,卓大人亲自带着大理寺衙役入府,要拿孔黑。”
————
匆匆带人押着孔黑抵至前院,秦婠果见卓北安在正厅的画下站着,四个佩刀衙役守在身边。听到脚步声,卓北安转过身,秦婠施礼:“见过卓大人。”
他的脸色苍白,官服穿得齐整,愈发瘦削,只有眼神仍十年如一日的坚毅。
“侯夫人。”卓北安还礼,淡道,“本官今日是为孔黑及贵府沈二老爷而来,烦请夫人将此人交予本官,另再请沈二老爷与我同回。”
秦婠笑了笑:“卓大人查案的速度果然快,是查到寡妇王氏了?”
卓北安浅笑不语,也未否认。秦婠心知此事他不便与自己多说,也就不再追问。刚才过来的路上,她已先问过孔黑,那天夜里确是孔黑在下半夜值守的门子茶水中下了药,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下半夜的门子睡去后,送王氏离开的人就能自由离开。不过孔黑这人长了心眼,为了防止生变,他每次都会假意离开后再半途折返,潜到附近花丛里,看着人离开,把手脚处理干净后才真正回去。
所有那天夜里,他确实看到有人被个仆妇打扮的人架着离府。只是隔得远,光线又暗,他也看不清是何人,只当是王氏和沈从远玩得离谱,闹得走不得路,要黄氏架着才能离开,倒未多想,直到第二天出事,他才意识到不对,但也不敢吱声。
所以孔黑有可能是唯一一个见过凶手的人,确实应该交给卓北安带回细审。北安叔叔应该是从寡妇王氏那边入手查到沈从远和孔黑身上的,只怕这会王氏人已在大理寺里。
“那我就将人交给卓大人了。”秦婠使个眼色,命人带上孔黑,又着人去请沈从远,刚才听说卓北安过来,沈从远在第一时就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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