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主仆一丘之貉,她是你丫鬟,这事必是你指使的,你当然要护着她。前几日你接近嘉敏,挑拔得他们姐弟离心,我便觉得奇怪了,不想你竟如此狠毒。有恨冲着我来便是,为何要伤我孙儿?莫非你自己生不出,便嫉妒我这两个孙儿!”宋氏一边说,一边拈着绢帕拭泪,哭道,“我可怜的泽念,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和你娘可怎么办……”
“哭丧哭够没有!”
院外沉拐捶地,小陶氏扶着沈老太太急匆匆过来了。沈老太太已是满面急色,刚到此处就听见宋氏哭喊,不由心中生厌。
“老太太,你可要替泽念作主啊!”宋氏扑上前,跪到地上。
“有什么事,等给泽念诊过再说!”沈老太太眼皮也不抬,径直进院,身后除了一干丫鬟婆子外,还跟着个大夫。
邱清露忙将门帘打起,让老太太进屋,宋氏抹着泪也跟了进去。秦婠想同秋璃说话,却听屋里老太太沉如雷的声音:“秦婠,你也进来。”
声音已经没有平日慈祥,只剩肃杀。
沈府的子嗣,是老太太的逆鳞。
秦婠只能以目光安慰秋璃一眼,转身进屋。里屋有扇朝外打开的窗子在她转身之际忽然“砰”地落下,她只来得及看到窗里一闪而过的惊惧眼眸,属于沈嘉敏。进了屋,秦婠跟着人最后一个进了里间,沈泽念躺在床上,小小的身体裹着丝被,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屋里人已挤得太多,秦婠便站在外围,目光在屋里转过,瞧见被黄妈妈攥着手站在角落的沈嘉敏。她垂着头站着,像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规矩得奇怪,不期间她抬头,惶惑的目光从眼皮下钻出与秦婠眼神相撞,她目光便瑟缩躲开,飞快地藏下去,再不是从前的敞亮。
大夫诊了许久,才说沈泽念暂且无恙,只恐池水入肺引发伤寒,到午后可能会发热,要家人好生照看,又留下方子让抓来煎给他喝。可刚送走大夫,沈泽念就发起寒战,满嘴胡话,没多久又开始发热,把邱清露和宋氏吓得守在屋里一步也不敢离,抱着沈泽念直哭,老太太也端坐在芷园守着。没多久,二老爷沈从远和沈浩文也匆匆赶到,几个姑娘也过来,整个屋子挤满人,秦婠见状便暂时退出,只朝沈浩武招了招手。
沈浩武跟着她走到屋外廊下。秋璃还在院里跪着,谁也不敢求情,求情也没用,日头灼灼晒着,她已汗流浃背,两眼迷茫,秦婠看了她两眼,按下心中焦灼,只朝沈浩武问道:“把今日之事再和我说一遍。”
沈浩武便把路过流香池救下沈泽念一事又说一遍,与胡妈妈所述并无出入。秦婠陷入思忖,此事若非沈泽念意外落水,便是有意陷害。如果今天不是雁歌之事打了岔,恐怕去流香池被陷害的人就是她自己。但眼下秋璃替她受此无妄之灾,她一样脱不了干系。
若说沈家最恨她,最想置她死地的人,那非宋氏不可,但以宋氏对沈泽念的重视程度,断做不出以沈泽念性命为赌的事来,所以这事……是冲着大房和二房来的。可这么做,对谁有好处?似乎没人能从中得利。
“嫂子……”沈浩武却欲言又止地唤了她一声。
“怎么了?你有别的发现?”秦婠问道。
沈浩武点点头:“其实从流香池里救出阿念时,我好像看到有人影在叠石洞里窜过,但那时我双眼为水所迷,也看不真切,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
秦婠面如沉水,只道:“皎皎,我们去流香池看看。”
语毕,她带着谢皎径直出院,地上秋璃昏昏跪着,几欲倒地,她并没多望半眼。眼下心疼已毫无用处,她只能竭尽所能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此事,方能将秋璃救出。
————
秦婠与谢皎先去了胡妈妈所说的凉亭,那凉亭在流香池旁的小坡上,是用来夏日观荷歇脚的荫凉处。小坡地势颇高,确如胡妈妈所言,站在其间就能看到整个流香池。流香池是个圆池,两头收拢引水环园,池畔设有不少叠石,种着各色花草层叠其间。那叠石矮小,不能成山,只是小景,秦婠居高而望,只能看到叠石外观。
“我们过去看看。”秦婠带着谢皎又往池畔走去。
不多时二人便到沈泽念落水处的附近。那地方有好几块叠石,都是宽矮,其下有些四通八达的小洞,秦婠站在洞前猫着腰试图钻入,虽能挤进头肩,却已十分勉强,要想在其中穿行更是不可能。
“别试了,此洞大小不足以成人进入,只有孩童倒可能。”谢皎看了洞穴两眼便道。
洞内曲折,成人根本无法行走,反而会被山棱卡在其间。
“孩童……”秦婠缓缓直起身来,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眼山坡凉亭。
刚才她已经试过,站在山坡上,虽然纵观全景,但叠石下面却是视线死角。
“走吧,我们回去。”秦婠又拉着谢皎回去寻沈浩武。
沈浩武已从芷园出来,去了校场练拳,何寄正在旁边看着,边看边点头,不时指正几句。他见秦婠面色凝重匆匆而来,只当沈家隐讳之事出了何变故,心里隐隐担心,却见秦婠过来,只道:“我找浩武问两句话。”
何寄想问她出了何事,但看她不欲多谈的模样,便没多问,只唤来沈浩武。
“这几日嘉敏和泽念可有异常之处?”秦婠问他。
沈浩武拿汗巾胡乱擦汗,一边耸肩放松肌肉,一边回忆:“没什么奇怪啊,上回那事过后,嘉敏就被拘在屋里,阿念倒是常去找她玩,不过两人时不时就会吵架,和以前一样。”
秦婠待要再细问,他却一拍大腿,道:“啊对了,昨天我遇见嘉敏身边那小丫头片子,她苦哈哈地抱着一堆被剪坏的布头棉絮,和我说什么小虎死了,要埋在哪里好?问得我发瘆,那就是个布缝的充棉老虎。”
“可知道那布老虎是怎么坏的?”秦婠又道。
“好像说是被阿念剪的。”沈浩武回答,又奇道,“嫂子,这事和今日泽念落水之事有关系吗?”
“沈泽念落水了?”何寄蹙眉惊道。
秦婠向他点了点头,又朝沈浩武开口:“知道那布老虎被埋到何处去了?”
沈浩武这会便干脆地摇头:“不知道,怪瘆人的,我就没理。”
秦婠了解完大概,让沈浩武回去继续练武,她望向何寄:“府里……应该潜伏着一个人,要置沈家死地,可能和沈从山、沈浩允有关,也可能和江南王有关,我要把这个人挖出来。”
何寄瞳孔骤缩,只看着她瘦弱的肩膀挑着无形重担,眉梢眼底既有疲倦,也有坚毅。
从何时开始,她变了……不再如从前那样毛躁冲动,渐渐沉敛。
似乎是从沈浩初走后,她只剩自己,连何寄也不能给她半分安全感。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了吧,我没说要匆匆完结呀,我原打算这段时间尝试双更一下,看能不能写完,然后今日梳理完情节发现,双更也完结不了,所以我安心地放弃了这个打算……到时候请假。
顺便,星河小姐姐没完全下线,还有一小段。话说星河小姐姐的人设,有点接近霍锦骁,就是燕王不像东辞也不像祁爷。
第119章 凶手
从校场离开,天色已暮,霞光卷着云金灿灿压在天边。秦婠快步走回芷园,芷园院中只剩下几个当值的粗使丫头,跪在地上的秋璃却已不见,她离去前安排在芷园候着的青纹从廊下过来,低声回话。
“下午念哥儿烧得厉害,屋里闹腾得很,老太太没力气审,就让先把秋璃关进黑屋去,预备明日用刑再审。”
秦婠攥了攥拳,很快松开。犯有大错的丫鬟,主家可以动用私刑,掌掴鞭笞棍棒等等,罚后不死或卖或弃,下场凄惨,秋璃担的是大罪,为害家中子嗣,这刑罚是最重的那种。
看了眼屋门帘下来回走动的鞋尖,秦婠不打算进去,又径自去了黑屋。
黑屋是个无窗的房子,进出的门被粗沉的铜锁锁起,只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又开了个小洞,用以往里塞每日水粮,狗洞似的。这是大宅院里用来惩罚犯错女人的地方,进去了四面无光,不知时日,呆上三天人就要疯。
秦婠匆匆赶到黑屋时,三个强健的仆妇正扭着秋璃往黑屋里押,宋氏心腹陈妈妈带着个丫鬟站在旁边看着,见秋璃一直挣扎,便冷着脸上前,照着秋璃脸上就是一耳刮子:“黑心的娼妇,还不老实些,省得我们多花力气,还想着你那主子能救你?她自保都不及,伤了我们念哥儿,那可是咱们府的金孙,你以为老太太、二太太能饶过她?”第二掌还要打下时,却被人拿住手腕,陈妈妈一转头就对上谢皎冰冷的眼。谢皎那掌箍得紧,陈妈妈动弹不得。
“陈妈妈是在说我?”秦婠上前,话说得平静,却在陈妈妈开口前扬手便是一掌,扇得陈妈妈歪斜了脸,“这一掌打的是你私下编排当家主母。”
语毕,她松了松手指,太久没亲自动手教训人,她这力气不够,倒把自己手掌震得发麻。四周的人却是看呆,她素来和善,便是动怒也甚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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