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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你不用来接我。”宋锦瑜望着顾春衣,很是无奈。
前世除了三七送他进考场,也没人关注他,母亲一直呆在省郡,她总认为自己会照顾好自己,所以除了给银两外,也没额外多准备什么。
那时在春天,糕饼饽饽又硬又冷,他又没吃过什么苦,在考场里一直吞不下去,考完后胃痛受不了,人也大病一场。
这次天气这么热,带进去的东西到最后几天都溲了,好在有顾春衣准备的三合面,每两餐中间和晚上他都泡上一杯,这样的三合面香甜可口,不止隔壁的举子闻到后讨要,连监考老师也要,他因此结识了好多善缘,重要的是三合面真的健脾补胃,他考出来后胃没事,人也很精神。
三七接过宋锦瑜的行囊,宋锦瑜趁势牵着顾春衣的手,顾春衣有点不好意思,挣扎着想甩开。
“别动,你也不想我被人榜下捉婿吧?”宋锦瑜边笑着和出来认识的考生寒暄,边搀着顾春衣说。
“你就胡扯吧,榜下捉婿是放榜后,和现在有什么关系。”顾春衣嗤笑,却也没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 恩科原因
“你就不知道了,这附近不知道有多少轿子、马车里面的小姐和她的家人,就是为了榜下捉婿先来相人的,毕竟未来的夫婿身体如何关系着一生的幸福。”宋锦瑜一本正经地解释:“你听听前边,已经有人晕倒了,还有人是倚在别人身上走的。”
虽然看不见,却听得一阵阵兵荒马乱的,还有人一直在叫大夫大夫的。顾春衣也知道这是实情。
“等等,三七,等会绕朱雀街走。”
宋锦瑜突然想到前世他是在朱雀街遇到那个难缠的九公主的,不禁一阵头疼,虽然他延迟参加会试,但却也没听到九公主或看上上一届状元的消息。
好在顾春衣来接他,他陪着她坐在马车上,没骑着马,宋锦瑜暗地里庆幸着。
他却不知道,属于他的孽缘不是那么轻易能绕开的,要遇上的人早晚都会遇上的。
“那个,马车是经过菜市场吗?”顾春衣嗅了嗅,总觉有一股腥臭味一直在。
“是我身上发溲了,九天没洗澡呀,你不知道,考场臭到连呼吸都难受,好在你那个桔子枕头,我不仅是睡的时候枕,平时也一直放在考案上闻,不然根本写不好文章。”
宋锦瑜有说不出的庆幸,京城位置比东江省郡偏北,春冬天的时候比东江省郡冷,夏秋天反而比东江省郡热,稍一动下就浑身是汗,汗巾得不停地擦,不然汗滴在考卷上会把字化开,看不清楚且影响卷面整洁。
顾春衣准备了许多薄衣和汗巾替换,因此他身上并不脏,那味道是考场上熏的。
三七坐着外面驾车,但也能听到他们两个人谈话:“少爷,照理不是应该比东江省郡冷吗?越北方越冷才对呀。”他听少爷的话,觉得很不合理,不解地问。
宋锦瑜也不懂,他学的八股文没有教这些的,顾春衣倒是知道一些,从气象角度分析,北方的夏季比南方更炎热也是不奇怪的。
但她又不好解释,比如经度、纬度和太阳照射角度这些专业术语这时代没有。
“这个,我也不知道对不对,越往南的地区水田和河流湖泊很多,森林树木多,水汽多,雨水多,所以夏天散热快,容易水涝;北方容易干旱,所以夏天热,你们想是不是这个理?。”顾春衣想了想一下,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话解释。至于经纬度阳光照射等等,文科生其实也不太懂。
宋锦瑜琢磨一下,也觉得在理:“春衣厉害,受教了。”
顾春衣笑了笑,宋锦瑜别的不说,人很谦逊,不会以他的学识或家世看不起人,尽管不是现代平等的意识,但他周围不管何种阶层的人都能相处好。
这也是为人处世的一种本事。
举人考完后,接下来艰难的工作便丢给了主考官和副考官。
这原本是个肥差,人人争着抢着,可这次人人推诿,生怕一时不察性命不保,人头落地。
这事要从一个叫张郎的小倌说起,天梁国不少有名的学者及士人,都是有名的“分桃之士”。他们除了妻妾外,还有年少俊美的书童,这些书童除伴主人出外或远游,往往也是主人的性伴侣,更有一些男馆倌人供人选择。
张郎皮肤白皙、柳枝腰、身子纤细修长,绝美的脸足以让女子羞愧。原是朝云阁的头牌,被原主考官柏响看中后赎身,柏响对张郎宠爱无比,两人比一般伉俪的感情还要亲密。
贫者骤富、贱者骤贵之下,很少人能秉持初心,何况张郎五岁就在朝云阁,十八岁被赎身,见惯世态炎凉经常被凌辱之人,早就不折手段心态扭曲,他先是架空柏府当家主母权力,见柏响丝毫没有怪罪之意,又想起当初在朝云阁最羡慕那些举人中进士,一日与柏响欢爱后便提起。
“这有何难,不用羡慕人家,爷能给你的,比你想像的多。”一脸餍足的柏响漫不经心地回答:“只要你侍候好爷…..”
古代什么地方传播消息最快?酒楼、青楼、小倌馆。再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尽管张郎改名换姓,但在他炫耀之下,一只会唱淫词艳调的小倌竟然能中同进士的消息顿时席卷全天梁国,引起舆论大哗。因为当时规定,伶人、倌人是不许参加科举的。而现在竟然出现朝堂之上,监察御史张志浩立即上奏慕容轩皇帝,参劾此次会试有舞弊行为。慕容轩闻后大怒,立即下令彻查此事。
这次的舞弊案不是常见的试题泄露或夹带小抄,而是朱墨两卷不符查出来的。
科举是寒士鲤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为了防止作弊,考场上考生答题用黑色的墨汁,写的黑字,这叫墨卷。
答完题后,把密封好考生信息的试卷上交给考官,考官再把考生的试卷移交给专门负责抄写的官员,这些人专门负责再把每一位考生的试卷内容重新用红笔抄一遍,写出来是红字,称为朱卷。
为什么这么做呢?就是怕考生在试卷答题的内容字体或字迹上做符号,害怕考生和考官串通一气徇私舞弊。
张郎的试卷,墨朱两卷不符合。墨卷上有不少错别字,而朱卷呢都没有问题,这就说明红笔抄的试卷是有人动过手脚了,这显然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继续调查,发现此次会试中,错误试卷竟有60多本,甚至有一人的试卷错别字达三百多个,竟然也能中进士。
柏响本是慕容轩宠臣,他认为皇帝最多会将其发配边疆,因此都准备好了行李,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被斩立决的命运。
天梁国成立以来,重案要案一般需中央复审复核,死罪更要多次复奏后由皇帝亲笔勾决。除谋反、谋大逆等罪犯即时处死外,其他的死囚均待秋季霜降后至冬至前进行。
而此事除了舞弊本身,更有监察御史张志浩奏本中一句:“《商书伊训》中谈到“三风十衍”,三风之一的“乱风”的“一衍”就是“比玩童”,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
第一百零二章 恩科原因(二)
慕容轩此刻考虑的就是人口问题,天梁国领土广阔,土地肥沃,但在连年征战之下,人口的出生远远赶不上战争消耗和自然消耗,加上他未曾说出的野心。看到监察御史张志浩上奏,深知上行下效之理,因而下决心要遏止这股邪风,解决人口问题。
再加上柏响的原配可是他的远房表妹,不要说天家之人无情,那是在触及位置之时。一般情况下,旁人都照顾了,何况自己的血缘姻亲之人。
柏响以为他是宠臣,却忘记了是因谁而宠的。他触及的是慕容轩的三处逆鳞。
因此除主考官柏响被斩立决外,还有副考官七人也判斩首,剩下的两名副考官虽无参与但知情不报,也被撸去官职算所得永不录用,前几年的十七个受贿考官原本监刑,也着即处绞,他们的妻子家产籍没入官;考生等一百零八人俱着责四十板,家产籍没入官,父母妻子兄弟并流徙。
这样的处罚十分严厉,一时之间朝野震动,这次的主考官和副考官全是新任之人,个个战战兢兢,同进同出,就连如厕都得报备,找几个人一起。
因此,虽然平时主考官都不看文章的,但这次这位姓谢名立升的主考官却把所有的试卷都与十名同考官一起轮流评阅,唯恐一时不察之下被钻漏洞,撸掉官职事小,掉脑袋连累家人事大。
“嗯,那本次会元便点选此人吧。其余优秀的文章也一并拿来,本官点选出前十。”主考官谢立升擦了擦汗,不是因为天炎热,关在这里面除了没自由外,其他的福利都很好,角落放了几十盆冰呢,正“丝丝”地冒着寒气。
他这是冒虚汗呢,现在全天梁国的人都盯着他呢,想起老父母交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呀。”好在这次十个考官难得的意见统一呀。
不过这篇文章谁看了也没有意见,超出前几年会试的水平,字也写得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