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很少能赢过子女的父母,沈老太爷也只能答应这门亲事。
好在顾老太爷听到此事一方面欣慰儿子能娶高门之女,又对沈暖暖本人非常满意,意气之下聘礼非常多。
据黄妈妈描述:当时聘礼走的是水道,从乡下到省郡单是陆路就有一百多里,何况水道九曲十八弯的,虽然内河的船不大,但第一艘船载的聘礼到了省郡夫人家,最后一艘船的聘礼还没出发。比十里红汝有过之也无不及,轰动整个省郡,大大地涨了沈家的脸,也成就了一桩佳事传诵。
结婚第二年顾老爷就考上同进士,外派鹂春省郡下春江县当县令,消息传来时顾夫人刚好诞下鳞儿,也就是顾炯新,双喜临门,乐疯了顾家老少,尤其顾老太爷更是乐不可支,打赏的铜钱一筐又一筐,连红线都没有扯断直接扔撒,当时的盛景乡里乡外的人至今依然津津乐道……
这么好的牌打成这幅情景,顾春衣也是醉了。
老天爷有时也很公平,他会让一个人一辈子过得不好永不翻身,但不会让一个人求仁得仁,一帆风顺地过好一辈子的。
顾春衣想了一会儿顾夫人的事,她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她在现代的高祖母也是这样的情况,当时高祖母在新人进门前一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习惯,走遍整个村里人家,没有人知道她那是最后的告别,以为只是出来控诉一下,接下去也只能无可奈何接受。没想到新人进门那天的早上,她支开婢女上吊了。就那样决绝地,没留下片言片语,也没再见高祖父最后一面。
现在看来能做的只有防备顾夫人走绝路,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事情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糟。
也许顾老爷回来会念起旧情,也许顾夫人有手段挽回郎心,也许有一天潘丽莲红杏出墙两个人再恩爱如初呢?也许顾夫人慢慢想通接受现实呢。
想太多也没用,船到桥头自然直,顾春衣心想。她现在还是一个11岁的小孩子呢,大人的事她能掺和的太少了。
听到山脚下传来少年家嘻闹声,顾春衣站了起来,欣赏着琉霞山景。
琉霞山最漂亮的时候是早上日出和晚上日落时,朝霞冉冉升起,云蒸霞蔚,颜色慢慢变红变深,霞光万道映在山上树木上,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晚霞满天,落日余辉残红似血,朝暮没有那种“天长落日远,水净寒波流。”的寥阔、萧索和寒冷,只有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之觉,山间四时总是让人感觉秀气清爽,琉霞山大约也是因此得名吧。
山坡上有几个小孩子,顾春衣一看,都是佃户家的,其中还有一个是黄妈妈的小儿子黄小虎,他们边放牛边玩斗鸡游戏,就是用手把一只脚折放在另一只膝盖上,单脚对冲起来,看谁放下脚谁就输了,顾春衣禁不住笑起来,有多久没见过这种游戏了,原来尽管不同的时代,在没有电视互联网的时代里,大家能玩的也差不多。
想起在现代她的童年,现代的她5岁时就要拨猪草了,7岁就得煮一家人吃的还有猪食,别人家的孩子上小学时早上睡到上学时间还叫不醒,她却得早早起来摘菜准备猪食,中午回家得挑水洗衣,下午放学后得去山上收黄豆绿豆黑豆,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就没有玩乐的时间。
想想真让人心酸呀,她召手叫过来那几个小男孩子,让他们去刚收完木薯的地里找一些象人字的木薯杆,两个孩子一组,一个坐一个拖,从山坡上冲下去,轮换玩之,她也坐了几次,那些小男孩说她个子太小,不让她拖,她笑而不语。
在现代她尽管还没有到这个年纪,却得拖着,只不过上面不是坐的小孩,而是横绑着一捆木薯杆拖回当柴烧,从山坡上拖下去时不时被草根绊下,没有抓紧木薯杆或冲力过大时,她就被甩下翻滚下去,好在山地的草地很软,除了衣服皮肤被划破外不会受伤。
玩累后几个男孩子去挖地瓜,还摘一些花生,捡两块石头靠着梯田式的木薯沟土墙壁放成两行,石头上面横着折断的木薯杆,上面放着地瓜,下面烧起干的松针,等木薯杆快烧断时再放花生,木薯杆烧掉后地瓜和花生掉入草灰里埋着焖着,等草灰温度降了再扒开,那就是世上最好吃的烤地瓜了。
黄小虎还去摘着了一大捧李子,用阔树叶兜着拿过来。又酸又甜的,真好吃呀,这才是童年,吃饱瘫倒在草地上的顾春衣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第五章 兄妹叙话
“妹妹又跑来山里偷懒了,山上蚊虫多,妹妹要小心点”。
突然感觉旁边也坐着一个人,顾春衣一看,原来是顾炯新也爬上山了,可惜他晚来一步,没有口福吃到烤地瓜。
顾炯新穿着一身蓝衣长袍,他长得很斯文,眼睛是细长的丹凤眼,他习惯眯着眼睛,让人总感觉他在笑。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的性子非常好,说话也慢慢地。
原本很幸福的人,父母恩爱,膝下只有他一个儿子......
不知道他吃烤地瓜时,是怎样的情形,会不会狼狈?坐着木薯杆从山上呼啸而下时会不会也跟着大呼小叫?顾春衣心里促狭地诽议着。
情景很是违和,还是让他安静地当一枚小君子吧。
就怕平静不了多长时间了......
顾炯新就读于清河县应天书院,书院的山长方若望先生是状元出身,曾是现在皇帝慕容轩未登皇位时的老师,在皇帝荣登大座时激流勇退,创办了应天书院。
经过十七年的建造,应天书院已经成为本朝规模最大最著名的书院,院中有二百九十余间建筑,常年求学的学子有两千多名。应天书院人才辈出,每年有百余名学子在科举中及第的竟多达五六十人。
顾炯新直接拜于方大儒门下,前途不可限量.....
书院的夫子并非都止于举人、秀才,朝庭中一些不适应官场的清流也跟着辞官到书院教书,所以书院按照官员休沐制度也是五日一休沐,但由于一些夫子离家较远,所以采取上课八天休沐两天的方式,算起来是一旬二休了。
天梁国的官制也是三省六部,工部长官称为大司空,而掌管山泽、屯田的长官直接称之为小司空,大多由本朝著名的农事专家担任,可见该朝代非常重视农林水利田地。
方大儒教书比较灵活,他的理念是:“知农事,晓耕作,怜民间疾苦。”为此书院里面也有一些田地让学生开垦。
名副其实的大儒,难怪当朝政令清明,人民安居乐业。
顾炯新对顾春衣非常好,简直可以称上百依百顺,每次放假回来他都带着县城里新奇好玩的东西给顾春衣,这对一个十三岁的小秀才来说是一件不容易做到的事。
兄妹俩无话不谈,顾炯新更是经常说起上书院上课时的情形。
顾春衣知道,他并非在炫耀,是怜惜自己只能呆在这小山村里。
兄妹俩肩并着肩,头靠着头在一起说话,两个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妥来。
这身体没有丝毫的排斥,顾春衣明白,这身体习惯这样的距离,顾春衣是真的喜欢并信任这个哥哥的。
“妹妹呆呆地在想什么?”看到顾春衣失神的样子,顾炯新好奇地问。
“在想母亲生病的事,哥哥,是我害了母亲不开心的,若不是我,母亲也不会生病。”顾春衣叹了一口气,郁闷地把手里抓的一把草折成一段段。
无论如何,顾春衣欠顾炯新一声道歉。
事实已经是事实,但事实由谁说什么时候说怎样说非常重要。
若不是顾春衣莽撞,顾夫人也许不会生病。
“妹妹不要想太多了,这不关妹妹的事,就是妹妹不说,王叔也会告诉母亲的。”
顾炯新真诚地开解着顾春衣,看着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这次事情他知道后也没有责怪过春衣一句话,每逢顾春衣提起,他就不停地宽慰她。
兄妹俩没有因此事感情有了隔阂。
但对于父亲纳妾顾炯新也没有置评一句,子不言父过,何况在这可以三妻四妾的朝代,父亲纳妾的事要换成别人在他眼中无可厚非。
只是君子一诺千金不换,既然答应外公和母亲此生只要母亲一人,那就不应该背叛。
可母亲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让他很是担忧,在书院里上课经常走神。
不能让顾春衣知道,她已经很自责了,为此还大病一场。
本来脸就只有小猫大小,现在更小了,还没有一个巴掌大。
兄妹两人讨论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大夫天天叫来诊脉,药也天天熬着,可母亲还是无法病愈。
心病没有心药医......
以前一直盼望父亲回来,可这次,他希望父亲不要回来,至少暂时别回来。
看到顾春衣皱着小脸,顾炯新决定转移话题。
“端午节快到了,你做的艾草香囊呢?”,顾炯新笑着问顾春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