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能给你们准备酒杯了。”叶冰清优雅一笑,“这酒你们喝不得,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是一惊。
妙星冷第一个冲上前,夺过了酒壶,把壶里的酒水洒在地上。
原本灰白色的地面,迅速发黑。
“这酒有毒!”妙星冷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一甩手摔碎了酒杯,“你怎么这样!起来,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来不及了。”叶冰清抓住她的手腕,“阿星,不要白费劲了,毒性已经发作,你若要带我走,能不能撑到百花园的门口都是个大问题,我余下的时间,只有片刻了。”
“叶倾国,本宫什么时候允许你死了!”卓非言从震惊中回过神,两步走到叶冰清的身旁,推开了妙星冷,眼见着叶冰清坐不稳了,立马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一刻,心乱如麻。
愤怒的情绪被恐慌取代。
“本宫都还没惩罚你,你不能这样……”
“我不死,难消你心头之恨。”叶冰清望着他的脸庞,“就算你饶我不死,我的下场又会有多好?你是不会甘心放过我的,我若逃,你不会放弃追杀我,与其让你心烦,倒不如我自己了断。”
“我没说要杀你!”
“陛下和皇后不会允许我活着。我若跟你回宫,他们一定看我百般不顺眼,在他们眼中,我不是一个好女子,他们又怎么会允许我留在你身边?我若离开,即使能活下去,也是不开心,我终日都会愧疚,我没法忘了你再去找一个人生活,或许会抑郁而终。”
卓非言心中的憎恨,因着她这一番话,又冲淡了几分。
他抱着叶冰清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你给自己下的是什么毒?有解药吗?你先给自己解毒,其他的事情再说!”
“没有解药。”叶冰清摇了摇头,唇色已经变深了些,开口说话时,有紫黑色的血丝从嘴角溢出。
“殿下放心,这毒药不会让人太痛苦,很快我就没有知觉了。殿下你知道吗?你本来是我的任务目标,只要我不动情,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师父也提醒过我,不可陷入感情之中,可我还是被你的体贴打动,你不要觉得我不在意你,正是因为在意你,才没脸活下去……”
卓非言打断她,“好了,我相信你了!只要你活过来,本宫就给你赎罪的机会,我再问你一遍,有没有解药?!”
“没、有。”叶冰清的目光中带着决绝,她把头埋在卓非言怀中,唇角勾起一抹胜利的笑意,“殿下是不是不恨我了?”
“如果你死了,本宫还是会怨恨你!”
叶冰清心里明白,这句话不是真话。
她若死了,他绝对不会恨的。
就算怨恨,也不会有太多的怨恨,随着时间流逝,恨意只会变成思念,看他此刻的态度,她就知道,她赢了。
她真的不怕死,怕的是他恨她一辈子。
现在好了,她临死前的话,足够冲淡他心中的恨了吧?
“冰清……”妙星冷低声叫唤她的名字,目光湿润。
卓离郁揽住妙星冷的肩膀,安抚道:“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我们谁也无法干涉。”
他也没有想到,叶冰清竟然这样决绝,用这样的赎罪方式让卓非言不去恨她。
人死了,恨也就不会存在了。
情之一字,有时令人苦不堪言。
叶冰清若不喜欢卓非言,大可以洒脱地逃离,逃到天涯海角,总有安身之处。
可她偏偏喜欢卓非言,这让她不能宽恕自己,她心中有愧,活得不开心,便选择死,自尽在卓非言的怀中,让他能够记住她,却不是以恨的方式来记住。
在以后的日子里,卓非言会怀念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了她。
这就是叶冰清的选择。
“非言。”叶冰清头一次这样亲昵地叫唤卓非言,“你一定会做一个明君,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不要难过。”
“阿星,你也不要难过。”
“我喜欢桂花,每年我忌日的时候,带着桂花去看我。”
“我走了,你们都要好好的……”
她靠在卓非言的怀中,渐渐没了气息。
“倾国,倾国……”
卓非言轻轻摇晃着她,听不见她的半点回应,低头的那一瞬,泪珠从眼眶中落出,滴落在她的脸颊上。
他抱紧怀中的女子,起了身,缓缓走出百花园。
身后,妙星冷靠在卓离郁的怀中,眼泪尽数洒在他的衣领上。
卓离郁无声地拥住她。
……
一晃眼,三天的时间便过去了。
三日之内,帝都大街小巷都在流传一则重大消息。
太子于灵山遇刺客袭击,护国公为救太子身亡,帝王悲恸,下令追封护国公为异姓王,封号为安庆,以王爵之礼厚葬。
护国公之女白星,为齐王正妃,也在封赏范围之内,被封一品郡主,封号安平,赏黄金十箱、良田百亩、绸缎千匹。
满朝文武皆为护国公追悼,百姓唏嘘不已,只觉得天妒英才,这才让国之栋梁英年早逝。
百官们哀悼过后,遗憾之余也有些欣慰,只因护国公的牺牲,换来太子与齐王和睦相处,再无纷争。
……
这一天上午,妙星冷才吃完早饭,碧玉便来辞行。
妙星冷望着碧玉哭红了的双眼,安慰道:“姨母,你还有很长的一段人生,不要再想着我爹了,你应该去寻找你自己的归宿。”
碧玉自然不信民间的传言,她便告诉碧玉,老狐狸计划失败以后服毒自尽,皇帝念着昔日的情谊,不把事实宣传,给老狐狸留了个好名声。
碧玉痛心,哭了许久,今早总算有些缓过来了。
“他不在了,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就像你说的,我还有很长一段人生,我要四处游历,总能找到自己的归宿,也许过不了几年,我会带着你的准姨夫回来看你。”
“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阿星,保重。”
“姨母也要珍重。”
望着碧玉离开的身影,妙星冷轻呼出一口气。
哭过之后能够放下,这样也好。
二十六七的大姑娘,不能总惦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
她相信碧玉会有更好的归宿。
……
白桦林内,凉风习习。
雅致的竹屋内,一袭白衣躺在榻上。
离床榻几尺之外的桌子上放着一副紫砂茶具,一袭黑色身影坐在桌边,修长的手指捏着茶匙,将茶盒里的茶叶拨到茶壶中,紧接着拿过一旁的水壶,把才烧开的水倒入茶壶。
很快地,浓郁的茶香从壶口中散发出来,浮动在空气中。
榻上的白衣人缓缓睁开了眼皮,嗅到了空气中的茶香,眸中浮现几许茫然。
眼前的一切那么熟悉,分明就是他长久居住的环境。
人死后,竟然会回到居住地?
难道不该在阴暗的黄泉路上,等着喝孟婆汤吗?
可他的眼前一片亮堂,还能闻到茶香,他难以想象,死后的环境能如此优越。
“师兄,你醒了。要不要喝杯茶?”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中,让白湖幺神色一僵。
这是吴银的声音。
难道……
“师兄,为何不理我呢?是不想理我吗?我虽然背叛了你,却并没有对不住你,我的背叛是为了你好,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无耻,但我认为自己真的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吴银的话,让白湖幺证实了心中的猜测。
他果然没有死。
最初还十分震惊,可他冷静的性格让他很快就猜测到了原因。
他此刻能够躺在舒适的榻上,闻着茶香,大概是卓离郁的功劳。
他喝下的那杯鸩酒,是假的。
卓离郁竟然能把事情安排得如此妥当?救了太子的同时,还保住了他。
他知道卓离郁聪明,却猜不到他能聪明到这个份上。
阿星当时的反应多么激烈,又是落泪又是昏厥,在场众人,谁看不出她的焦急和绝望?
卓离郁是连阿星一起骗了吗?
又或者,阿星是卖力演到了那样的程度。
逼真到连自己这个亲生父亲都看不出她在演戏。
“你心中是不是有百般疑惑?”空气中再次响起吴银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当时扣押着阿星,为了让她能够哭出来,我悄悄在她的背后,用针扎着她的皮肉,在那样的情况下,必须足够逼真,我只能下狠手,她疼得眼泪直掉,落在其他人眼中,只以为她是伤心欲绝。”
“……”
“阿星担心自己演得不够像,建议我用布堵上她的嘴,这样她就不能说话,因为她无法确保自己能够用说话来表达情感,我们要做到天衣无缝,她建议我在适当的时机扎晕她,于是,在你喝下毒酒的时候,我用下了迷药的针,扎她的后脖子,她昏厥过去,所有人只会以为她是受了刺激。你看,阿星多高明?一句话也不用说,只需要靠着掉眼泪和昏厥,就能欺瞒众人的双眼。”
不得不说,妙星冷的主意是极好的。
说一些伤心欲绝的话,要是掌握不住火候,未必能够演出想象中的效果,她干脆选择了不说话,只需要哭和晕。
因为作为人质,被堵住嘴是正常的事,人质胡乱说话,容易影响其他人的思绪,许多时候就要把人质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