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离郁这么说了，两名太监自然也不敢顶撞，转身就跑开了。
妙星冷望着假山口，缓缓迈出了脚步。
她没有想到，叶冰清会沦落到皇宫里来做宫女，而且似乎混得很差劲。
皇宫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宫女太监们的生杀大权，都是由各宫的主子掌管。
不讨主子开心，就会被所有人孤立，被所有人欺压。
很显然，叶冰清就是不讨淑妃高兴，日子才会过得凄惨，要是没有贵人相助，恐怕连活下去都成难题。
假山里没有半点灯光，妙星冷走进去的时候，只能听见叶冰清的呼吸声，夹杂着喘气。
“阿星，是你吗……”黑暗中，响起了熟悉的女子声音，“我听出你的声音了，是你，对吗？”
这道声音很虚弱，听起来半死不活。
妙星冷蹲下了身，摸索到了一个人的胳膊，把她缓缓拖出假山。
出了假山之后，视线就明亮了。
叶冰清身上的衣服皱巴巴，头发凌乱，露在衣裳外的肌肤，到处都是青紫，夹杂着疤痕，有新伤也有旧伤。
妙星冷见此，问了一句，“怎么混成这样？”
语气之中没有关切，有的只是平淡。
这要是换成从前，自己一定会紧张得很，第一时间给她上药包扎，并且教训伤害她的人，至少也要打断施刑者身上几根肋骨。
如今却不会了。
当初得知被叶冰清出卖，并没有找她报复，而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她一马，从此一刀两断，她的死活以后和自己再也没有关系了。
混得不好，只怪她没本事，还能怨谁？
“我本来是来皇宫里避难的……”叶冰清有气无力道，“如画郡主在到处找我，我不能被她找到，否则就要被卖进青楼，任人糟蹋。”
“你可以选择离开皇城，去别的城镇，严如画的势力总不会遍布大江南北，她一个郡主，手又伸不到太远，你跑远一点不就成了？”
“本来是打算这么做的，可是还不等我出城门，我就看见她的贴身丫鬟在和城门守卫说话，手上还拿着我的画像。她是真的不愿意放过我，守卫一旦看见我的样子，就会认出我，会把我绑了，送到她的面前去。”
“所以你就选择进宫当宫女？”
“嗯。”叶冰清点了点头。
“被调到淑妃身边，运气可真背。”卓离郁轻描淡写道，“淑妃的狠辣刁蛮早就有所耳闻，随便分派到一个公主寝宫里去伺候，都不至于这般凄惨。”
“阿星，从前是我太愚蠢，太不知满足，一味得追求富贵，结果得不偿失。”叶冰清抬头看着妙星冷，“我知道你怨恨我，我请求你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好吗？”
妙星冷与她对视，依旧面不改色，“你如今混得惨，你才知道后悔，那么我问你，如果谢查楠真的做到了对你的承诺，娶你为妻，让你过上富贵的日子，你还会后悔吗？你还会因为出卖我而感到愧疚吗？”
“我很愧疚，一直都很愧疚，我知道你那边死了两个人，可我就算再内疚，也弥补不了什么，我一直都想跟你当面认错，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你说你想要将功补过，我倒是想要问问你，如何将功补过？”
“杀谢查楠，算不算将功补过？”叶冰清的目光中带着坚定，“是他害得我们关系僵硬，他是罪魁祸首！”
“我们的关系变成这样，还真怨不到他头上。”妙星冷淡淡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他固然该死，可如果你始终站在我这一边，意志不动摇，后面也就不会发生糟心事了，归根结底，还不是你自己的错，赖在别人身上有意思吗？”
“我……”叶冰清咬了咬唇，垂下了头，“是我鬼迷心窍，阿星，我可以用我的生命起誓，以后我再也不会背叛你了，你还愿不愿意……”
“不愿意。”不等叶冰清把话说完，妙星冷便开口打断了，“我不想再和你做朋友，也就没有义务原谅你犯的过错，我从来都没有对不住你，不是吗？”
“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欠你的，我还欠你一条命。”叶冰清握紧了拳头，“我想杀掉谢查楠，否则我死都不会安心的。”
“请问你要怎么杀他？你是觉得自己聪明绝顶，还是武功盖世？你有本事接近他吗？为了躲一个严如画，你跑到皇宫里来受气，混成这个鬼样子，你跟了我那么久，怎么一点本事都学不到？你空有满腹怨气，你能干什么？”
“阿星，我还年轻，只要我能离开皇宫这个牢笼，我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来报复他，我不是聪明绝顶，也并非武功盖世，但我已经吸取到教训了，只要给我一个出去的机会，我可以报仇的！”
“老狐狸曾多次告诫过我，人一定要靠自己，不要试图依赖任何人，既然你有志气，我就给你创造一个机会，但是你听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离开皇宫之后，不要跟着我，不要试图再寻求我的任何帮助，因为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
“阿星……”
“还有！我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内杀不掉谢查楠，我就亲自动手，不等你杀他了。”妙星冷语气清凉，“希望你不要让他死得太轻松。”
叶冰清道：“好。”
妙星冷转头看向卓离郁，“把她直接带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那个淑妃，回头不会来找我闹吧？”
“就说是我带走的，她绝对不敢来闹。”卓离郁挑了挑眉，“淑妃虽然是高阶的嫔妃，可她不得宠，在皇家子女的面前，容不得她耍横。”
“那就好，等会离宫的时候，直接把她带走吧。”
……
夜凉如水，华贵的马车在清冷的街道之上行驶。
马车内，两人坐着，一人蜷缩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冰清，好久不见了。”
白湖幺望着角落里的人，不咸不淡道，“真是想不到，被我一手带大的孩子，能混到如此落魄的地步，年年都比你厉害，至少混成了一个富家小姐，因为她靠的是自己，她用医术攀附了一个义父，而你呢？你想依靠男人，你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长期依赖他人形成了习惯，一旦没有人愿意帮助你，你就失去了精神支柱。”
高年年至少可以靠着一身医术混口饭吃，救死扶伤，这就注定不会混得太差。
“我从小就喜欢歌舞，师父当初问我要不要学医术，我觉得那些医书看得我头晕，那些药材我都不会认，所以我放弃了学医。我每天看着阿星跑那么多圈，看她累得气喘吁吁，练不好还要被师父责骂，我觉得学武功比学医术还要苦。”叶冰清小声道，“以前常听人们说，女孩子只要长得好看，能歌善舞，就能嫁个好人家，不愁吃喝。”
“好逸恶劳。”白湖幺瞥了她一眼，“吃不得苦，又受不得累，你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只靠长相就能混得好的，是那些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名门闺秀，她们只要相貌好，仪态好，就算没本事也能嫁得好，你在羡慕别人的时候，先想想自己的身世，你只是一个平凡的孤儿，你需要比别人更加努力，而不是整天想着攀附哪家的贵公子过上好日子。”
“师父，我……对不起。”叶冰清把头埋在膝盖里，“我一直觉得师父对我不好，从来不关心我，就算是生病了，师父也不在意，如今我才知道，不该抱怨师父，至少您供我吃住，而我……什么都没给你。”
“我这个人，本来就没有人情味，又没欠你的，还想指望我对你有多关怀？我给你吃住，也用不着你还人情，可你呢？毫不知足，欠了我的，却在心底抱怨我，我对阿星好是我的私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干涉。”
“师父为什么从来不说，阿星是你的亲生女儿呢？”
“为何要说？就算是养女，你们也没有资格来指责我的偏心，你们三个人当中，阿星是最懂感恩的，也是最能知足的，她从来不妒忌别人，从来不想着攀附任何人，就冲着她这样的性格，就算不是亲生的，我看她更顺眼一些，又有何不对？”
白湖幺毫不客气地抨击，“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你们自私，不知足。”
“老狐狸，你少说两句吧，她心里已经清楚了，你又何必再挖苦。”妙星冷瞥了白湖幺一眼，“别说了。”
“阿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再也不心软，背叛过你一次的人，就不应该原谅，有一就会有二，有些错误一旦犯了，就不能够被宽恕。”白湖幺面无表情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把她捡回来，你明知道我最讨厌你的心软。”
白湖幺的话，让叶冰清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在师父眼中，她确实是一个没用的弱者，就连为奴为婢，师父都看不上吧。
收养的比不上亲生的，人之常情。
如果她早一点知道，她真的不会抱怨。
可师父说得也没错，就算都是收养的，他偏心谁也是他的事儿。
“我可没说要收留她。”妙星冷朝白湖幺解释道，“她坚定不移地告诉我，她要杀谢查楠，这个我自然不反对，她被谢查楠欺骗感情，报复起来肯定比我还狠，我就给她这个机会，让她去报仇，我们不用收留她，只用负责把她带出皇宫，让她自由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