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出仕这条路太辛苦,大多数人坚持不下来。没想到这孩子极有志气,又极刻苦,走到这一步已是相当不容易。
太夫人见了,就望着建宁伯和郝氏:“好了,好了,那我就等着大吃大喝一顿了。”
建宁伯为官多年,但却是萌袭恩封来的,虽然文武不同,但也觉得科举方是正途。这次岳见燊考举,建宁伯也大喜过望。
“府里管事每人打赏两个元宝的银锞子,其余众人赏一个梅花的银锞子。”他吩咐郝氏。
两个元宝就是一两银子,一个梅花锞子也有四钱,对于下人们来说是笔不小的赏赐了。
众人都欢喜起来,纷纷磕头谢赏。
郝氏主持伯府中馈多年,举办这样的宴会早已驾轻就熟。
三日后,刚过辰正,岳家另外三房就已到齐了。
都是一家人,花厅内就用十二扇黑漆镙钿山水屏风隔着,大家分男女在东西偏厅坐下,气氛立时就喧嗔起来,多是赞扬岳见燊的话。
叶棠和岳家未出阁的小姐们坐在一处,说说笑笑,无非是今年流行的衣裳首饰等等。
但她的眼神却有意无意地去看范氏。
范氏当年真的一举得男,生了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为此岳庭昌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
范氏求神拜佛才得了这么个儿子,自然十分溺爱,取个小名叫宝哥。真是宝贝疙瘩一般的长大,要星星不给月亮,以至于连学堂里的先生都敢捉弄。最后还是建宁伯出面,岳庭昌夫妇押着儿子上门赔罪,又出了双倍束脩,才勉强把事情压了下去。
即使如此,宝哥一个“混世魔王”的名声也传了出去。范氏再想管教儿子,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她不禁埋怨岳庭昌“子不教父之过”,为了这事,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此刻,范氏捏着帕子,听着众人的赞扬之声,既羡又妒又恨!偏偏她为人势利且计较,那平日合不来的妯娌夸上两句岳见燊,就转头问她一句:“三嫂,你说是不是?”
范氏险些气歪了嘴,面上却还要保持微笑附和着。
叶棠笑眯眯地看着,又看向东边,不知道岳庭昌会不会悔得要吐血?
巳正开始,男人们纷纷起身去了前院,客人陆陆续续上门了。人虽然不多,长房内外院各开十席,但中午宴席的规格很高。
伯府大厨房的拿手菜”三套鸭”,获得了众人交口称赞。
这道菜往简单里说就是鸭里面套野鸡,野鸡里面再套鸽子。
但实际上那讲究可大了。
无论是体型肥硕的鸭子,亦或是小巧的仔鸽,全都由颈部开口,用内翻法层层剔除全部骨头,之后形成原形不变的皮肉整体。有的地方皮薄如纸,却充水不漏。
待上菜时,大家看到的是首尾完整的全鸭卧在汤盆中间,吃完酥软的鸭肉,里面就露出一只清香全鸡。鸡肉剥吃后,味道鲜美的全鸽又呈现出来,腹中填满了海参、香菇、竹笋。
吃过午饭,大家说说笑笑,喝茶吃点心打牌,叶棠就在太夫人身边服侍着。没想到叶鸿煊身边的小丫头找了来,附耳道:“大少爷醉得不省人事,醒酒汤都喝不进,秋砚姐姐请您过去看看。”
叶棠唬了一跳。她这个大哥没毛病,只是喝不得酒,人送外号“三杯倒。”
见太夫人正和黄太夫人等人抹牌,遂和绿枝讲了,和小丫鬟去了前头。
她一边走一边吩咐玉簪:“去端碗蜂蜜水来。若是有马蹄,取十来只绞出汁,一并端来。”
清涧院的内室里,岳见燊也在,看见她步履匆匆地进来,忙站起来道:“你别急,我刚给他喂了醒酒汤,秋砚她们给他擦了脸换了衣服,过一阵应该就会好转。”
叶棠松了一口气,看着满面酡红的叶鸿煊,不禁有点心痛:“今日是为你举办的宴席,怎么反倒把我大哥喝醉了?”
岳见燊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说:他不醉,我哪有借口能见到你?不过确实是自己不厚道,想着待叶鸿煊成亲的时候替他挡酒好了。
不过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你还不知道麒哥他们,闹起来就没完。说起来也是大家高兴,你大哥一走大半年,我又准备乡试,大家很久没聚了。”
这倒是!岳见麒往日也闹,可家里约束着,哪有今日这般名正言顺?
叶棠这才转移了注意力:“你也喝了不少吧?”
岳见燊轻笑道:“没事!这点酒醉不了我。”
“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醉!”,叶棠嘟了嘴:“你也洗把脸喝点醒酒汤。一会儿回去少喝点,太伤身子。”
岳见燊环视一眼,见服侍的人都在屋外,不仅低笑道:“我少喝点,可有奖赏?”
叶棠睁大了眼睛。
岳见燊的笑容更加灿烂:“我乖乖听话,你用什么奖赏我?”
这人……是在和她耍花枪吗?
叶棠扬了扬眉,索性慢条斯理道:“我身无长技,唯有女红尚可。要不我给你缝件衣裳 ?”
“这些你平日都有做,不能算。”岳见燊摇头。
没想到这人还有如此无赖的时候,叶棠差点气笑了。正要说话,玉簪回来了。
在岳见燊的帮助下,叶棠给叶鸿煊喂了蜂蜜水和马蹄汁。
“你今天是主人,离席这么长时间,他们肯定在找你了,快回去吧。”
岳见燊点点头,脚下却一动不动,别有深意地望着她。
叶棠抿了抿嘴,吩咐玉簪:“你让厨房多煮点醒酒汤,只怕七少爷他们也喝得不少。”
又问秋砚道:“麻烦姐姐帮我找本《山海经》来,我在这里等大哥醒来。”
打发了两人,叶棠看了眼静静睡着的叶鸿煊,出了内室,坐在次间的临窗大炕上:“到底要怎样?”
岳见燊看了眼蜂蜜水,说得理直气壮:“你喂我!”
这是在向她撒娇吗?
叶棠睁大了眼睛,这还是那个人人赞扬名震京都的少年解元吗?这还是那个人前总是一副沉着稳重却清清冷冷的岳见燊吗?
然,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展现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叶棠的心里像被电流击中,酥麻麻得发颤,有些疼,还有些喜悦。
被她这么看着,岳见燊微微有些不自在,他也不知怎的了,有些话莫名其妙地就从嘴里冒出来。
他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叶棠取了汤匙,舀起一勺黄澄澄的蜜水,递过来放在他唇边。
岳见燊心满意足地微微一笑喝了进去。
那笑容,如三月里的春风般让人迷醉。
他的棠棠,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并不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会百依百顺的。可唯独他……时时都顾着他,什么都依着他,他想怎样就怎样。让他一想到她,心里的坚硬就如冰封的湖水,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融化,变得无影无踪。
岳见燊忍不住轻轻抱了她一下,亲了亲她的鬓角,脸贴在她的脸上慢慢磨蹭,柔柔地一遍遍低声唤她:“棠棠,棠棠……”。
叶棠脸红得厉害,可岳见燊对她的爱恋又让她不可自拔。半晌才回过神去推他,岳见燊又重重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说了句:“我会少喝酒”,才神清气爽地快步走了出去。
☆、第六十章
岳见燊从清涧院出来, 心情十分愉悦, 沿着抄手游廊,没走几步就发现从人高的美人蕉后转出来一道湖色身影。
梳着俏丽的堕马髻, 戴着赤金点翠牡丹大花的少女,袅袅婷婷地朝他走了过来。
“九表哥。”郝淑见岳见燊从她身边走过却目不斜视, 眼角风都没有瞥她一下,不由出声轻唤道,“恭喜你。”
岳见燊停了下来,郝淑心里一喜, 她从未像这样近距离地看他。自从得知他中了解元,她便想和他亲口道喜, 所以才不合规矩贸贸然来到前院, 没想到果然看到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心跳瞬间就漏了几拍。
只是还未等她露出笑容,却见那人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朝她一揖,声音平直道:“多谢。”
郝淑见他转身欲走,忙再次唤住人,款款走过去,温婉如水道:“九表哥高才,我平日亦喜诗词,今特带来一诗,不知工整否,请九表哥指点。”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映着暗纹的粉色纸笺, 递过去。谁知岳见燊并不接,只淡淡道:“成国公府女学的先生廖先生,乃三十年前燕京名闻遐迩的才女,听闻敏王妃亦师从于她,三小姐何不请教她?”
说罢,大步离开。
郝淑长这么大,从未尝过被拒绝的滋味,心中尴尬。再要说话,岳见燊已走出去五六步远。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大步离去的颀长背影,站在原地先是迷茫了一会儿,而后脸上渐渐泛起晕色。
身旁一直小心翼翼的丫鬟松了一口气,道:“呼,小姐,那就是解元郎啊,真是好看,简直比画里的人还好看。小姐,咱们赶紧回去吧。”
郝淑重新回到宴客的花厅,坐在自家母亲身后,看着她和建宁伯太夫人等人抹牌,心里想着心事。
黄太夫人打了一个九筒出去。
“胡了!”太夫人喜笑颜开,“大四喜!”
“怎么又冲了?!”黄太夫人忍不住道:“你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就你胡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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