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她的盯视太过专注,太过强烈。到底是引起了慕骞尧的注意。他迅速的回过神来,看向她。
“对不起!”他语气抱歉道。
“你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看起来有心事?”她顺势问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他的面部表情。
“嗯,有个事儿出了点茬子,不过已经解决了。”他应声。神色淡淡,显然不欲对此多言的样子。
齐思婕如鲠在喉,却不得不生生咽下。
无论怎样,现在的她,还远远没有能对着他耍性子的底气。
他没有给她可以使小性的底气。
齐思婕闷闷的扒饭,一顿午饭吃得味如嚼蜡。
这一天,慕骞尧陪了齐思婕一下午,陪着她吃过午餐,吃过晚饭。陪着她逛街,听音乐会。尔后送她回家。
但这一年的生日,却是齐思婕有生以来最糟糕的一次生日体验。。
※
送齐思婕回去后,慕骞尧驱车回家。车开进院子,他却不想下车。沉着脸,坐在车内。
他不是不知道,齐思婕今天过得很不高兴。但他没想要让她高兴。
因为今天的他,也很不高兴。
不高兴到,他完全没有心情去顾及她的心情。
他本来是想着要陪她过生日,于情于理,他也该陪她过生日,毕竟她是他的女朋友。是他以结婚为前提而交往的对象。
他去的时候,是诚心想要履行承诺,给她一个快乐的生日。只是陪着她,便能让她感到开心,而他并不需要为此付出多么大的心力。
可是,进得包间,看到陈助理买的那盒无比精美的生日蛋糕时,他竟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另一个人的生日。
另一个正值花季的十六岁的生日。
彼时,少女的脸庞满是惊喜,欢欣的神采。望着他的眼睛里有羞涩,更有止也止不住的欢喜。
可他却在那天对她捅了刀子,亲手将她送进了监狱。让她承受了一切不该由她承受的苦,不该让她遭受的罪。
慕骞尧脑际闪现过记忆中少女圆润,却清灵秀美的脸。紧接着,他眼前浮现出另一张脸,一张苍白瘦削,眼神空寂,神情呆愣的脸。
一张病态的,不时会显出神经质的脸。
慕骞尧冷凝着眼,脸色阴沉。英俊的脸孔,甚而因为表情太过冷沉而显出一些的扭曲。
第11章
这些年来,强硬如他,亦然不愿意去回想,他对她犯下的这桩罪。
其实,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
在秉持利益至上,尔虞我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商场上,争名夺利开疆拓土,心慈手软的人根本做不来。
他能扛起慕氏这一大摊子的家业,且将企业规模逐年扩展,将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蒸蒸日上愈加辉煌,明里的对策,暗里的手段,不知用过多少。
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在商场竞争上亦是极为适用,殊途同归。多年来,被他慕氏弄到破产的大公司,小企业不胜枚举。
换句话说,行至而今,慕氏的成就,今日的风光,是击败无数人的心血与努力,踩着无数颗绝望失意的心灵,而矗立起来的。
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竞争不是做慈善,优胜劣汰是物竞天择。对于手下败将,他从未曾同情过。他只是赢了,换成他输,对方亦不会对他手软。
成日穿行于算计与反算计的风口浪尖,他的心比石头还要坚硬。
可他这般心肠冷硬之人,却是独独不能对她释怀,不能对她感到心安。
所以,这几年,他极力刻意不让自己去回想当日的种种。然而,他无法从心底抹去她那双眼。法庭上她的那双眼睛,彷如有了自主意识般,牢牢的长在了他心间。
彼时,她站在被告席上,一张小脸苍白如雪,满面惶惑。待看见他出现在证人席上时,她的眼里瞬间现出喜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即刻盈满了庆幸,与释然。
她的眼里闪动着笑意,带着无比希冀的眼神看着他,象冤屈无助,走投无路的小兽终于得见亲人般,眷念而信赖的看着他。天真的毫无防备的看着他。
渐渐的,她的笑意凝结在嘴角。她的眼里再度现出惊惶,她直直的看他,讶然又焦灼的看他。
他知道,她是被他脸上的冷然弄糊涂了。抑或,是小兽天生的敏感与本能的警觉,终于让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而当他对着她,当庭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证词”以后,那双黑眸中最后的一丝求证与冀望,彻底幻灭。
她惶惶然,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眼中全是迷惑,满满的不解,满满的惊愕。下一瞬,那眸中的亮光变得暗淡,直至最终熄灭,灰黯沉沉。
接着是小雨的证词,再然后是珍姨的证词。
在这期间,她的眸子再也没有亮起来过。她不再看他,不再看小雨,也不再看她奶奶。她眸光没有焦距,木然呆怔的看着虚空。眼里唯余一片死寂。再不见半丝活气。
只有回复讯问时,她会开口,呓语般机械的重复:“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撒谎!我根本不认识他!”
直到他为她请的辩护律师,也是他的律师——金聿,不着痕迹极具技巧的向对方律师暗示,她或许需要做个精神鉴定,不排除她患有妄想症——情爱妄想。
至此,在她入狱前,她最后望了他一眼,用一种看魔鬼的眼神。
她实在太聪明。法官与陪审团,还有那坊间赫赫有名的控方律师,对此,都未能瞧出端倪来,她却是明白了。
这之后,她象一个重症病患者,在经历过剧烈难熬的锐痛过后,终于认命,放弃挣扎。她很快的俯首认“罪”。按着金聿私下递给她的纸条,陈述了她的“犯案动机”,与“犯案过程”。
因为她的年龄,因为金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张利嘴。也因为法医的实际诊断结果,案子最终被宣判为:过失杀人。
她被酌情考虑,从轻判刑。判了六年。
为什么会对她不能释怀?
慕骞尧皱起眉,神情阴郁。
因为她是打小在慕宅里长大的孩子?
因为她对他毫无保留,纯稚天真得都有些儿蠢的少女情怀?
或者单单只是因为这些年来,他看腻了贪婪,虚伪的嘴脸。故而怀念起她脸上曾经澄澈明净的眸光?怀念她坦率温暖的笑容?
慕骞尧说不清,对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他这一辈子都要欠着她。尤其如今看到她出狱后的模样,他得承认,他原本对她的负疚感,已经转化为深深的负罪感。
慕骞尧呆坐在车中,紧抿着唇,面色冷凝。良久后,他发动了车子。再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池语入住的别墅院门前。
他打开车窗,不无惊讶的看着隔老远,便能瞧见的灯火通明的别墅。别墅的房前屋后,楼上楼下都亮着灯。在幽静的夜色中象一个熠熠生辉的发光体。
他不由蹙起了眉,这个点,她还没睡?
慕骞尧没有下车,坐在车里,取出烟盒,微摇了摇直接拿嘴叼出支烟,利索的点火。他一面漫不经心的抽烟,一面眯着眼望着别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别墅里的灯始终不曾熄灭。慕骞尧想着那张没精打采,印满倦怠的脸。他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他凝着眉,沉默的等。
他来她这里,本来没有任何意图。就是想到她了,胸闷气堵心底难受。不假思索间,便遵循着脑子里冒出的念头,过了来。
可这会,他有了目的。他想,什么时候她熄灯睡觉了,他便走。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他长长久久的等着,别墅的灯依然亮如白昼。
而慕骞尧的眉心已在不知觉中,打成了一个结。难怪瘦得象鬼,面色苍白得象鬼。此时已是凌晨三点过,她还不睡!
正当他感到烦躁的当口,别墅里突兀的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那叫声响彻在寂静的深夜里,听着极其骇人。
慕骞尧眸中闪过惊异,他下意识就推开车门,想要走进院子去敲别墅的门。才举步又顿住。略作沉吟,他倚在车门前,掏出手机给小钟打电话。
不待睡梦中的小钟清醒,他甚是简单明了的说道:“马上给池语打个电话,问问看,她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问过后,给我回话。”
说罢,他利落的挂了电话,拿指捏着烟,眉目阴沉的看着别墅。
是池语!
刚才那声是池语发出来的。
他凝神想了想,便排除掉了外因刺激她,惊吓到她的可能。这个小区无论是安全设施,还是在安全举措上,都有着先进而严谨的一套管理系统。
更别说,他来这几个小时了,别墅里一直没有异常动静。
坐在床上的小钟抓抓头,瞪着手机怀疑自己是不是梦游,或者出现了幻听。。
少爷让他这个点给池语打电话?
他定了定神,再度看了看手机,看到刚才的通话记录。没错,是少爷的电话。。。
他不敢耽搁,怀揣着满腹的疑窦,当即拨通了池语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