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央将众人的议论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不由垂首凝眉苦苦一笑，对风万钧摇摇头道：“只可惜，我再也不是你当年的那个四哥了，当年重伤，被毁的不仅是这张面容，更是这副身躯，这十年多来病痛折磨，早已是骨骼畸形……”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一众朝臣却好像听明白了似的，其中有两位在太和帝在位时就入朝为官的老臣忍不住轻声抽泣，“这些年，萧逸太子都受了多少罪呵！所幸萧将军一双锐眼认出了萧逸太子，将您护送回京了……”
一旁紧紧拧眉的萧意楼闻言，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将华央上下打量了一番。
话虽如此，风万钧脸上的疑惑神色并没有褪去，反倒越发浓郁了些许，紧蹙着眉峰盯着华央看了看，又盯着手中的墨鸿看了看。
半晌，他长舒一口气，“墨鸿确实是四哥要赠予本王之物，这也确确实实是墨鸿，既然你有宁皇后的玛瑙腰佩，又知道殊老与四哥之间的对子，本王暂时倒还真想不出你有什么可疑之处。然兹事体大，本王还是要再好好思量一番，这柄墨鸿我先收下了。”
换言之，这是暂时认下这位四哥了。
折腾了一整天，所有人都离去时，日已偏西。
华央箭伤未愈，这会儿伤口不由隐隐作疼起来，缩在梅阁的小院里，不慌不忙地给自己配药。
萧意楼走到院门口，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停下脚步，看了看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小声嘀咕道：“骨骼畸形……”
“来都来了，还站门外做什么？”华央语气不善，有气无力。
萧意楼大步走进院内，走到她身边蹲下，听着她念着草药的名字，替她将离得远一点的草药一点一点拿过来。
迟疑了一会儿，他问道：“骨骼畸形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随口编出来的。”华央白了他一眼，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这也怪不得我，你可没告诉我这位昭王殿下长得这么人高马大的，他方才看我那眼神明显就是在怀疑我这身高，我总得想个法子圆过去。”
“那为什么是骨骼畸形？”
“十年前风萧逸失踪的时候已经成年，不说骨骼畸形还能说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一直纠结与骨骼畸形这个问题？如果他当年失踪的时候若还只是个孩子，兴许我就不说骨骼畸形了，而是说……小儿麻痹症，或者肌肉萎缩。”
第122章 故人应识
萧意楼听得很是认真，一脸正色，蹙眉想了想问道：“那是什么？”
“那是……”华央稍稍迟疑了一下，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了你可能也听不大明白，不说也罢，总之，这不重要。”
顿了顿，她朝着门外看了一眼，深沉一笑，反问萧意楼道：“有些事情，将军似乎没有跟我说得太明白。”
萧意楼道：“比如……”
“比如，你和风萧逸既然是旧识，那你和风万钧之间，是不是也早就认识。”说着，她对着门外淡淡道了句：“既然来了，就出来一见吧，不用藏着掖着像观赏珍稀动物一样偷偷观察。”
话音落，萧意楼俊眉舒展开来，轻轻一笑，随后，一道人影从屋顶上落下，缓步进了门内。
他径直走到萧意楼身边，目光却一直落在华央身上，半晌，他勾起嘴角幽幽笑了笑，道：“这一次，将军可找对了人？”
萧意楼道：“萧某自认为，错不了。”
“昭王殿下？”华央拧了拧眉，看了看两人，而后舒展额眉轻轻笑开，“你们果然，早就认识。”
风万钧冷峻的面上拂过一丝浅笑，看得出来他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今日这般笑起来，似乎有些不大自然。
他转向萧意楼，轻声道：“本王想单独和她谈谈。”
萧意楼看了华央一眼，见她一脸坦然地轻轻点了点头，便颔首道：“慢聊。”而后出了门去。
既是知晓了这位昭王殿下和萧意楼早就相识，而且就方才的对话来看，风万钧也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有假，华央也不急着假装什么了，兀自走到桌旁沏了两盏茶，“昭王殿下一路奔波劳苦，先喝杯茶水润润喉吧。”
风万钧接过杯盏，却并不急着喝下，而是回身看了一眼门外那道身影，轻笑一声，“难得见到萧将军对别人这么关心，他方才，甚至还要询问你的意见。”
华央道：“那是因为我不欠他什么，我与他处在平等的位置，我们现在是交易合作关系。”
“交易合作？”风万钧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本王可否能有幸知道，是什么交易？”
华央斜视了他一眼，断然摇头，“不能。”
闻之，风万钧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轻笑出声，脸色并不松弛，“你这个人倒是有趣，竟然连本王的话都不听。”
“人前，殿下不是已经承认我是你四哥了吗？”
“你是吗？”
“我是不是，我说了不算，朝臣和百姓说了才算。”说到这里，她的脸色稍稍沉了下去，露出肃然神情，“如昭王殿下所言，兹事体大，所以还望殿下能够告知，这是怎么回事。按说，您是风氏后人，是大月的王爷，却为何会答应萧意楼做这样的事情？”
“你说的是，找人来假扮四哥，甚至有意将其推上皇位吗？”
“没错。”华央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面对像风万钧这种人。
风万钧的脸色也沉了下去，再度恢复他刚刚出现时的沉冷严肃模样，半晌，他嗓音凛凛道：“那是因为，有些往日恩怨旧仇必须要他借四哥之手来做，只有四哥自己，才能洗刷这沉积十年的冤屈。”
第123章 解忧丹药
“可是风萧逸已经不在了。”华央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真相，“你们想让一个已经不在的人来为自己洗刷冤屈？”
“可是你在，萧将军也在。”风万钧眼底笑意诡谲，“只要有你和萧将军在，这件事便能成。”
华央不解，就在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她更加看不透、摸不清这其中的底了，不由连连摇头，凤眉轻蹙，“我不明白。”
风万钧缓和了脸色，长叹一声，轻声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华央依旧摇头，“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一次风万钧也跟着摇了摇头，“其实，并非一定是你，也并非是有预谋地选中了你，只是你刚巧入了萧将军的眼，符合了他挑选人选的要求罢了。”
说着，他回身看了一眼神色疑惑的华央，继续解释道：“将军寻找这个合适的人，已经找了许久，之前已经选了几个人，可惜……”
他一脸凝重神色，连连摇头，“虽然在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做的很好，可是到了后来，却终究一个个都被各种世俗利益所扰，乱了心智。在每一个人自认为已经准备十足充分之后，萧将军都会故意给他们设下一个考验，而这些人，不是见到钱财迷了心窍，便是沉溺于女色，总之，选出来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人通过考验……”
华央低声问道：“我之前，一共有多少人？”
“九个。”
“九条人命！”华央下意识地握了握拳。
风万钧疑惑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摇摇头道：“三条人命。”
“三条？”
“九人中，有三人在考验中显现出了极大的恶习和野心，这种人留着只会是祸害，萧将军只能下令杀了他们，另外的六人……说起来，他们都不过是普通人，受不了世俗的诱惑和困扰，也怨不得他们，所以将军给他们喂下了解忧丹，送离了大月。”
“解忧丹……”华央轻轻念叨了一声，“是不是那个吃了就会忘记以前所有过往的药？听说这种药不仅能让你忘记过往，还能阻止你想起过往，一旦你试图想起过去，就会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风万钧颔首浅笑，“听萧将军说你精通医理，看来所言非虚，连解忧丹都知道。”
华央却笑不出来，勉强勾了勾嘴角，道：“医书古籍上看到过。”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所以，你们是不是打算，等我的任务完成了之后，也给我服下解忧丹？又或者，他是不是会连我也杀了？”
风万钧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知道，眼前这人与以往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从他得到消息，说萧意楼连考验都没有设下、就直接将她带回洛城、让她面见众臣甚至是景晟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萧意楼这一回一定会找到了他认为对的人，否则以萧意楼的谨慎，断不可能做出这种冒险的事情来。
“央央姑娘……”他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向院子里的那人看去，轻声道：“他那般信任你，将一切都告知于你，你对他……可否也留一份信任？”
第124章 解开疑虑
华央神色沉凝，注视半晌，她垂首敛眸，轻声道：“你放心，我既然踏上了这条船，就必然会尽全力做到我力所能及，绝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侧身向风万钧看去，“你不生气吗？”
风万钧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要生气？”
华央道：“我说，拖你们的后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