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沉着脸色站起身向外走去,如她所料,景陌一大早就没了人影,不在房中,不在校场,也不在云冽那里,慕夜泠在院子里找了一大圈,最终在一个临湖的小亭子里找到了他。
远远望去,景陌正坐在亭子里的木栏上,一条腿耷拉着,一条腿蜷缩起,看起来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可是慕夜泠心里明白,他不是悠闲,而是忧虑。
“怎么,听到慕华央没死,你是不是很开心?”慕夜泠走过去,伸手拿走他手中的酒壶,不冷不淡地问道。
景陌俊冷的眉峰微微一蹙,一伸手又夺回了酒壶,靠着身后的木柱闭上眼睛,没有应声。
见状,慕夜泠越发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想,不由冷冷一笑,在他身边的木椅上坐下,道:“哥,你不用瞒着我,我都知道,虽然你一向最擅长收敛管理自己的情绪,而且一直都做得很好,可是,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每次提到慕华央的时候,你的脸色和眼神都会不由自主地改变。”
顿了顿,她抬头看了看景陌,轻轻一笑,“你能骗得过皇上,但是你骗不过我。”
景陌紧闭的双眸终于睁开,垂首看着慕夜泠,眸色微冷,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你一直都在说她还活着,那你可是亲眼看到她了?”
慕夜泠勾了勾嘴角,神色渐冷,深吸一口气,道:“哥你知道吗?这世上最想我死的人就是她慕华央,同样的,我最想杀死的人也是她慕华央,对于这样的人,我不需要看到她的连,我只要看到她的眼睛,眼睛就够了!”
景陌紧了紧眉,定定看了她两眼,向后靠了靠,喝了一口酒,问道:“你一早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不完全。”慕夜泠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其实,我想要问的是另外一个人,云倾。”
“云倾……”景陌轻轻念叨了一声,低头看着慕夜泠,“你在怀疑什么?”
“我在想,这个云倾如果真像皇上所说的没死,而今又回来了,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就意味着他对皇上、对我们现在身边发生的事情很了解,甚至,如果真的是他活着他的人来救走了慕华央,那他与大月、与慕门、甚至与萧意楼、与大月都有一定的关系,这样一个人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庸庸碌碌的无名之辈,他应该……”
突然,她话音一顿,抬眼看着景陌,“大哥觉得,他应该是一个怎样的人?”
景陌面无表情,道:“无凭无据,凭空猜测吗?”
慕夜泠点点头,“对,随便猜一个,猜一个最先怀疑或者想到的人。”
景陌略一沉吟,道:“倾无绝。”
慕夜泠一愣,“为何是他?”
景陌道:“九州四公子之名传出的时候,我便派人仔细查过这个人,这个倾无绝出现在雪州的时间与当年云倾病逝的时间正好能对得上,前后相差不到三个月时间,随后,我派人用了半年的时间查到了一点,倾无绝是从雍州而来,穿过冀州的边城,到了兖州,继而又一路北行,最终在雪州落脚。”
他停了一下,微微蹙眉,似是沉思,“最重要的是,他初到雪州的时候,操着东璃的口音。”
“所以,他是东璃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景陌颔首,“对于一个初到雪州时还算低调内敛的孩子,寻常人并不会多家注意,直到后来雪州出现了无绝楼,直到后来无绝楼声名渐起,众人才发现他的怪异之处。这些年,无绝楼一直做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活计,无论是暗杀刺探,还是买卖消息,只要出得起价钱,在无绝楼就好说话,而无绝楼对于上门的客人也向来是客气,可唯独对于东璃的人却多有刁难,屡屡如此。”
慕夜泠略有些惊讶,瞪了瞪眼,“如此说来,无绝楼与东璃有仇。”
景陌道:“也许不是与东璃有仇,而是与云冽有仇。”
慕夜泠用力点了点头,“没错,如果他真的就是云倾的话,那他一定很恨当年皇上意图害死他,逼得他不得不离开东璃藏匿雪州。”
景陌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要说,可是又有些迟疑,仰头大口喝了几口酒,这才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还有一点,你应该也知道,这些年无绝楼与萧意楼素有往来。”
闻之,慕夜泠像是顷刻间明白了什么,霍地站起身来,神色沉肃地看着景陌,狠狠皱了皱眉,“不仅是与萧意楼有往来,与慕门之间也是渊源匪浅,之前慕华央带着慕娆去雪州求药的那一次,在途中屡屡阻碍我们的人就是无绝楼的人,甚至,倾无绝他还曾……”
她本想说还曾与景陌交手,可是话到了嘴边,却看到景陌神色清冷,隐隐有些不悦,便又将话咽了回去,想了想,转而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中间所有的疑点就都解释得通了,倾无绝就是云倾,所以他才有那枚玉令,无绝楼向来消息灵通,他得知慕华央没死,人就在岑城,所以就想了昨天那个法子,在我们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将慕华央光明正大地带出了岑城!”
一想到华央明明就在她眼前,却被她放走了,她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抽自己两下。
她怎么就能……就能让慕华央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开了?
对于她最后的这番推断,景陌不予置否,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仰头喝着自己的酒,只有这样才能隐藏他一直忍不住颤抖的心。
没死,她终究是没死。
从得知她死讯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她那种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掉,萧意楼又怎么可能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毕竟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就算他不信,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而今得知她没死,他只觉那颗沉入冰谷的心突然又活了一般……
慕夜泠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当他是不想理会她,便撇撇嘴,转身准备离开,刚刚走出两步,就听景陌道:“其实,原本你自己应该能想到这一切的。”
第478章 擦身而过
慕夜泠脚步一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垂下手,侧身朝着她看了一眼,轻轻一跃落在地上,一步步朝着慕夜泠走过来。
“若你还是以前那个聪明伶俐的慕夜泠,你应该早就想到了这些,毕竟,我所听说的慕夜泠是个机警谨慎的女子,为人处世有自己的原则,办事有自己的手段,是慕门最器重的后辈,可是现在……”他轻叹一声,在慕夜泠身边停下脚步,垂首看着她,眼底有一抹无奈,“我所看到的这个人,却早已被仇恨和**蒙住了眼睛,变得是非不分,为了一己之私,可是毁掉所有。”
慕夜泠愣在当场,神色茫然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垂首沉了脸色,“你以为你比我好多少?你不是也一样被感情蒙住了眼睛吗?那个人,那个人害死你父亲害、死你亲人,你却时时刻刻地牵挂着她!至少我不会,至少我还在一直想着报仇,为娘亲报仇,为父亲报仇,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报仇而已!景陌,你我究竟是谁被蒙住了眼睛、失去了理智?”
“报仇……”景陌勾了勾嘴角,笑意嘲讽,“你究竟是因为慕华央而生恨,还是因为亲人的被害而生恨?如果,你娘亲和父亲都还在,没有被她害死,你就会放下这份仇恨吗?”
慕夜泠一时语塞,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景陌冷冷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抬脚大步离去,留下慕夜泠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那里,良久,她突然凄笑出声,转向景陌离开的方向,喃喃道:“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是她造成了这一切,是她慕华央害死了娘亲和父亲,所以她必须死,必须死在我手中!”
青州的信送到萧意楼一行人手中时,已经腊月过半,再过十多天,便是新年了。
这几天华央总是时不时想起一年前在大月皇宫时的种种,而今前后不过一年的时间,一切就已经斗转星移,完全变了样儿。
见萧意楼的脸色不妙,风万钧不由屏住气,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萧意楼将信递给他,沉声道:“果不出我所料,对于青州,傅义是守不住的。”
风万钧将信大致扫了一眼,瞬间变了脸色,“已失过半?这……这才多久的时间,就已经失去了半个青州?”
“怪不得傅义。”短暂的沉思之后,萧意楼又恢复了镇定,“青州原本就是川蒙的,入我大月也没有多久,很多人念着大月给他们带来安稳的同时,更想要重回川蒙,最重要的是,青州的地势终究还是川蒙的人最为了解,若是有人里应外合,稍微这么配合一下,打开青州各城的大门都会变得很容易。更何况……”
他突然话锋一转,唇角掠过一抹幽深的笑意,“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更在我的计划之中。”
风万钧对于政事虽不及两位兄长,然提及战事却是不逊丝毫,此时凝眉这么一想,便回过神来,试探性道:“四哥是想……把所有的兵马都引向青州?”
萧意楼神色沉肃,道:“九州一乱,百姓不可避免地会遭殃,兵马越分散,遭殃的无辜之人便越多,既然不可避免,那就只能想办法将损伤降到最低,青州如今归我大月,这些年也陆陆续续有不少大月的百姓进入了青州,如此一来,不管是大月兵马还是川蒙兵马,对于青州都会有所顾忌和收敛,行事不会太过乖张狠戾,即便是东璃的兵马来了,想要动手做什么,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