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陌低垂的双手紧紧握着,响声清脆,他听到了,他自然是听到了那些人的话,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如此恼怒。
关于华央假凤为皇的事他不知道慕夜泠有没有察觉,但是他知道,慕夜泠虽然平日里骗人无数,可方才所言却丝毫不假。
“你说的对,我害死了如悠,所以现在她一定恨我入骨……”良久,他沉叹一声,缓缓转过身去,喃喃自语。
他知道,虽然华央并非风氏之人,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与那两个丫头的感情是真的,想起那天在宫外的马车上,她就曾多番提醒过他,让他尽快与如悠解释清楚,不要等到后来伤她更深。
如今倒好,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风如悠却已经……
“大哥!”慕夜泠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追上前来一步,哽咽着道:“你到底想要怎样?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云公子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景陌脚步嚯地一滞,他回身冷冷瞥了慕夜泠一眼,冷笑道:“我该说你聪明,还是愚蠢呢?”
慕夜泠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听他解释道:“你为了激我,竟会想到用引出天策卫的法子,可是你知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是萧意楼这尊大佛。”
“大哥的意思是……”
“如今天策府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一定会即刻将消息传回洛城,你应该知道的,天策卫有鸽组传信,速度奇快,用不了几日,萧意楼就会得到消息。届时,莫说你我,就算是整个沂城他也会夷为平地,直到将我们挖出来。”
闻言,慕夜泠顿然吃了一惊,她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她只想着怎么才能尽快逼着景陌做决定了……
景陌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去,“去告诉云冽,如果他还想要活命,就尽快启程离开这里,越开越好,否则,他就只能这辈子都留在大月了。”
听着他阴冷的嗓音,慕夜泠心下不由惊慌,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上前来道:“这么说,大哥你是答应与他一起回东璃了?”
景陌垂首,用力握拳,并无出声回答,似是默认,隔了片刻,他突然提气运功,掠身而起,出了院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身后的慕夜泠嘴角泛起一抹笑意,点点头道:“好,只要你能答应,云冽那边便好说话了!”
第365章 相识之源
边疆地势特殊,夜间起风,呼啸不已。
一抹身影一掠而过,落在莲池中间的石柱上,他一手握着一只酒壶,仰头畅饮,溅出来的酒水淋湿了他的衣衫,他却似根本没有察觉。
如悠……心中轻轻一念,每念一声,便狠狠一痛,痛得他狠狠皱眉。
良久,他手中的动作突然停了一下,再一次开口,喊的却是另外一个名字:慕华央。
“呵呵……”他轻轻笑了两声,看了看手中的酒壶,而后又举起另一只手,缓缓摊开手掌,手掌中赫然躺着一只男子束发用的玉笄,接着月光看去,玉笄中间有一道裂痕,显然是曾经摔断过的。
眼前不由自主地拂过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定下心来一想,竟是发觉,那是他夜探皇宫第二次与华央交手,那一次许是华央不慎,被他用剑挑落了发冠和玉笄。
当时的玉笄已经摔断,裂成了两截,他是亲眼看到的,第二天入宫的时候,看到小宫女捧着断裂的玉笄要丢掉,他说自己能修复这玉笄,小宫女想着这玉笄反正已经断了,留着也没什么用,便交给了他……
他倒是却是将玉笄重新修好了,只是中间那一道裂痕却是怎么也去除不了,那时候他并未在意,只是觉得有些意思。
而今回头想想,原来很多事情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答案,注定了结局,而他和华央中间,也就如同这只玉笄,从一相识便是断的,他们之间的裂痕与鸿沟,这一辈子都无法清除,更不可能视若不见……
心口痛得厉害,他大口喘息了几口,而后紧紧握着玉笄苦笑。
对不起,要我什么都不做,我终究是做不到的,即便我宁愿从此与你只为陌路,可是我始终都知道,我景家是毁在谁的手中。
是我太过荒唐可笑,甚至曾经想过要与你一起离开,避世而居,永远也不要再回到这里。那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觉得我很滑稽?可是,那时候我是真心想要那么做的,只要你愿意,我便可以抛下所有的一切,带你离开……
可惜你终究不会答应,他还在那里,你出现、留下都是为了他,所以今后就算你离开,也一样会是为了他,而我……
就如同你所说,你我终究……只能成为敌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用力皱了皱眉,垂首闭上眼睛,一扬手,将那只玉笄丢了出去,只听得“咚”的一声轻响,玉笄沉沉落入水中,转瞬便没了踪迹。
洛城之中近来倒是一片太平。
因为如悠公主的死,城中禁一个月的喧嚣,很多场所都闭门歇业,百姓没有娱乐之地,唯一能做的便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听街上的说书先生说说书,再偷偷地讨论讨论近来发生的事。
“沂城?”华央放下手中的碗,微微拧了拧眉,“他们就这么快就到了沂城?”
萧意楼颔首道:“根据传回来的情况来看,他们约莫是在七天前到的沂城。”
华央想了想道:“沂城在凉州边界,距离东璃的雍州很近,他们难不成是想要逃到雍州去?”
顿了顿又道:“不对,他们绝不可能是自己去到那里的,我猜是有人帮着他们。”
萧意楼挑了挑眉,“何出此言?”
华央道:“你想,当初事情刚一发生,我与大哥都在昏迷之中,唯有你和昭王能调令兵马,不管是你们中的谁,都会再用鸽组传信,让各城注意,就算他们有幸有躲开其中一些城,可是也不可能一路安安全全地到达沂城,而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帮他们,瞒骗过了搜查的人。”
闻言,萧意楼浅浅一笑,“看来你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华央动了动胳膊,在他的搀扶下下了床走了几步,道:“已经好了,伤口已经结痂了,再过几日便能痊愈了。”
说着,她抬眼看了看萧意楼,问道:“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回去?”
“回去?”
“回宫。”说着,想了想,又道:“我是觉得,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我也应该回去把后面的事都交代一下处理一下,然后便功成身退。”
萧意楼微微松了口气,道:“若是为了这事,那就不用了,你放心,宫里的事自会有人去处理,你现在只管安安心心把身体养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从现在开始,你就听我的安排。”说着,他转过身透过窗子看了外面一眼,浅浅一笑道:“现在有苍黎前辈陪着你,你也不用担心无事可做了。”
华央咧嘴一笑道:“你都知道了?”
萧意楼微微眯着眼睛瞥了一眼旁边的书案,“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了几本医书,总不会是前辈要看的。”
华央笑了笑,和他一起缓缓走到窗前,院子里,苍黎正在整理草药,时不时地与一旁的殊君贺攀谈几句。
虽然这段时间他们住在昙庐,不过苍黎一直都忙着为华央配药治伤,殊君贺有事深居简出,两人倒是极少碰面,没想到如今竟然能了得这么投机。
萧意楼侧身看了华央一眼,只见她目光紧紧所在苍黎身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有时候只是一个平常的举动,她都会突然发笑。
萧意楼和她认识这么久,见过她各种情绪,欣喜有之,伤心有之,愤怒有之,可是如今这般安安静静的,从心底透出来的轻松愉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央央……”他轻轻喊了一声,华央侧身看着他,“怎么了?”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她就是你娘亲?”
华央凝眉想了想道:“其实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难言的亲切感,我认为她是,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手臂上印记,也不仅仅是因为那枚扳指,而是因为那天晚上她跟我说的话,她若不是,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更不会有那种反应。萧意楼,你相信心有灵犀、心意相通吗?”
萧意楼勾起嘴角浅浅一笑,点头道:“相信。”
顿了顿,他还想继续说什么,突然华央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萧意楼,当初你说,是我娘救了你,那是你第一次见到她吗?”
萧意楼凝了凝眉,“怎么这么问?”
华央道:“那天娘亲跟我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我总觉得她在洛城待了那么久,认识了我爹,而你说过,我爹和长公主是认识的,那会不会我娘和长公主也认识?这样的话,她会不会也认识你?”
一言似是提醒了萧意楼什么,只见他微微愣了一下,沉吟片刻,道:“前辈与姑姑确实是旧识,可是姑姑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个人,若是二十多年前他们就认识的话,那时候我正好还在宫中,按说,我应该见过的……不过,在我的记忆里,我第一见到前辈,就是在洛城外的一个小镇上。当年我身受重伤,又中了毒,本是必死无疑的,前辈却在时候突然出现,虽然她没有多说,不过我看得出来,当初她应该不仅仅知道我中的毒是什么毒,甚至连什么人下的毒她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