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瑶脸色微微泛白,手心里冒出汗来,慕夜泠不由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慕温涵则是一脸坦然,事已至此,他已然明白了华央的意思,这件事不当面解决了,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慕华央了,如今的她,连他都有些看不透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向华央投来一记考究的目光,却见华央一脸平静,冲轻轻颤抖的竹沁淡淡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那模样又丝毫不像是一个老谋深算之人,倒是裴湘瑶神色不大自然,有些慌张。
就在这时,下人来禀道:“门主,秋衣姑姑到了。”
随后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徐徐走进厅内,神色稍稍有些不安,对着众人行了礼,轻声问道:“不知门主召奴婢来所为何事?”
慕温涵缓缓道:“秋衣,你在慕门做衣多久了?”
秋衣姑姑不明所以,只是觉得慕温涵的语气中有强压的怒气,低垂着头道:“二,二十余年了。”
“唔……是挺久的。”慕温涵点点头,看向华央,“比这孩子的年龄都要长,这几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穿的衣服大多是出自你之手,你也算是我慕门的大功臣了。”
秋衣姑姑连忙摇头道:“奴婢不敢邀功,当年多亏门主收留奴婢,给奴婢一个容身之所,赏口饭吃,这些都奴婢应该做的。”
“是吗?那这些也是你应该做的?”慕温涵说着,瞥了端着衣服的下人一眼,那人立刻会意,将那两件衣服送到秋衣姑姑面前,秋衣姑姑一见,当即变色,下意识地朝着裴湘瑶看去。
慕温涵沉声问道:“这两件衣服可是你做的?”
“这……”秋衣姑姑有些慌了神,伸手拿起两件衣服看了看,又朝着华央瞥了一眼,定了定神道:“这衣料确实是昨晚送到奴婢那里的,奴婢以为三小姐今日要穿,便找了两个丫头打下手,连夜赶制了两件新衣出来……”
华央不由弯眉轻轻一笑,放下杯盏道:“秋衣姑姑辛苦了,我昨儿忘记告诉姑姑了,这衣服不是我自己要穿,而是要送给二姐的,只是可惜,衣服破损了,送不了了,反倒是我被安了个‘不安好心、针对二姐’的罪名,着实是冤。”
秋衣姑姑大吃一惊,双手颤抖地拿起衣服展开看了看,目光触及那被扯开的口子时,她下意识地想要别过头去。
慕温涵突然厉喝道:“你可看清楚了?”
秋衣姑姑被吓得俯下身去,连连点头道:“奴婢看清楚了,这,这确实是三小姐送来的衣料……可是门主,奴婢将衣服做好之后就让三小姐的丫头竹沁拿回去了,这……这怎么会这样奴婢也不知道啊……”
一旁的慕荣有些看不过眼了,这件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只怕秋衣姑姑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想起华央曾救过慕靖秋的命,他忍不住起身道:“秋衣,你还敢狡辩,这衣服从你那里取回来之后,又原封未动地送到了夜泠手中,当时这上面的树叶结法可还在呢,就连这破损也是夜泠和二嫂拿起衣服才发现的,你难道还想说是华央和竹沁弄坏了衣服?”
听得此言,秋衣姑姑顿然怔住,低着头看了看那衣服,不再出声了。
事已至此,已经十分明了,多说无益了。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慕温涵,哽咽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没错,这衣服确实是我故意扯开的。”
第29章 逐出慕门
“你……”见她这么爽快地就承认了,慕荣憋了一肚子的话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不由回身向慕温涵看去。
裴湘瑶下意识地轻轻喊了声“表姐”,声音虽然不大,邻座的人却都听到了。
慕夜泠一把握住她的手,冲她摇摇头,复又侧身向华央看去,却见华央正用平静至极的眼神看着秋衣姑姑,似乎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真相。
慕温涵神色彻底沉了下去,眼底可见怒意,他将手中的杯盏放下,一瞬不瞬地看着秋衣姑姑,沉声问道:“为何?”
秋衣姑姑道:“奴婢心中不服。”
慕荣出声质问道:“你有什么不服的?你在慕门的这些年,慕门是亏待了你,还是冤枉了你?”
“都没有。”秋衣姑姑说着,抬眼朝着华央看去,眼底浮上一抹恨意,“奴婢只是不服,凭什么往日里都是二小姐前去参加的丹青宴,今年突然要换成三小姐?门主不是不知,二小姐近日就会回府,一定能赶得上这丹青宴的……”
“丹青宴……”慕温涵沉沉开口打断了她,冷哼一声,“不管夜泠在不在府中,我要派谁去参加丹青宴,又有何人能阻止、干涉?就算以往都是夜泠去又如何?今年让华央去,明年可能就是靖柔去,芷溪、靖秋都能去,她们都是我慕门的子女,有何不可?”
厅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就连慕夜泠也下意识地拧了拧眉,低下头去。
慕温涵这话明着是对秋衣姑姑说的,实则却是说给所有慕家人听的,话中深意众人大多明了,他这是要把慕门中那些不成形的习惯和规矩都扭正过来。
如他所言,又有谁规定,慕门中只有慕夜泠能去参加丹青宴?
秋衣姑姑有些慌了神,看了看慕夜泠,又看了看慕温涵,“门主,奴婢只是担心门主突然换人,会让慕门的名誉受损,毕竟,慕门是兖州第一大家族,是独立在九州各国之外的,整个兖州唯慕门马首是瞻,慕门就是他们的指令牌,是他们的榜样,所以慕门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必须要做到最好,以往二小姐每次前往丹青宴都是夺魁,而今突然换成三小姐,这若是输了,丢的可不仅仅是三小姐一个人的脸,而是整个慕门的声誉!”
闻言,原本还冷静坐着的慕开文忍不住了,起身道:“秋衣姑姑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夜泠是书法造诣确实很高,可是你并未见过华央的书法,又如何得知华央她就不行?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华央的书法造诣丝毫不在……”
“开文。”慕温涵突然出声,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瞥了他一眼,“你坐下。”
慕开文有些不服气,却又不敢不从,只能乖乖地坐下,向华央看来,正好迎上华央的目光,只见她冲他抿唇一笑,似是致谢,而后又摇了摇头,让他不要着急。
“华央……”慕温涵将两人的神色收在眼底,淡淡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华央起身,缓缓道:“秋衣姑姑若当真是因为对华央去参加丹青宴一事心有不服,而故意损坏了华央的衣服,华央便也认了,毕竟,这是因为华央没有能力让慕门中的人信服,才会导致今日这情形,错不在秋衣姑姑,而是华央。”
众人一片哗然,没想到她会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就连秋衣姑姑也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却听她话锋一转,继续道:“再说了,秋衣姑姑毕竟是娘亲的表姐,算来也是我和二姐的姨母了,她是长辈,华央不希望因为这点小事而让她受责,爷爷,不知可否请您看在秋衣姑姑和娘亲表姐的份儿上……”
“哼!”不等他说话,慕温涵就冷哼了一声,打算了华央,睇了她一眼,“表姐……我慕门中的人,不管是老头子我,还是一个不起眼的下人,但凡犯了错,就必须要以门规论处,任何人都不得免责。今日,秋衣犯下如此大的过错,若因为她是家媳的亲戚而免于责罚或是轻罚,那日后还会有谁把我慕门的门规放在眼中!”
说着,他霍地站起身来,见状,所有人纷纷跟着起身,惶然地看着他,裴湘瑶和慕夜泠准备为秋衣姑姑求情的话全都被慕温涵方才的一席话堵在了喉间。
只听慕温涵沉声道:“秋衣不分尊卑,欺下瞒上,意欲干涉门中大事,更挟私报复险些坏了华央的名声,我慕门留不得这种人,即刻将其逐出慕门,从今往后,不准再踏入我慕门山庄半步!”
裴湘瑶顿然一惊,走到秋衣姑姑身边跪了下去,“父亲,求您开恩!表姐年纪大了,又孤苦无依,您若就这么把她赶出去,她……她就无处可去了……”
“那是她的事情,与我慕门无关。”慕温涵神色始终冰冷如斯,“仅仅是因为华央要去参加丹青宴,她就对华央心生恨意,使出这种卑劣的手段,她这样的人,我慕门留不得,否则日后若再有别的事情,指不定她会做出些什么来,若是再伤了靖柔几人,谁来承担这一个责任?你吗?”
“我……”裴湘瑶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慕识和慕荣几人。
原本还觉得慕温涵罚得有些重了的几人,此时听了这话,全都低下头去不吭声了,他说的没错,留下秋衣姑姑,万一以后再折腾到自己孩子身上,那还了得。
慕温涵又道:“事情既已查明,便让秋衣回去收拾一下,到账房把工钱结了,下午便送她离开。”
裴湘瑶无从辩驳,无奈地看了身边面色土灰的秋衣姑姑一眼,又看了看慕夜泠,见慕夜泠摇头,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恨意和怒气,将秋衣姑姑扶起来。
“表姐,你……”
“放心吧,我犯的错,我会自己承担。”秋衣姑姑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了两句,后面似乎还有些话没说,便轻轻推开了裴湘瑶,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