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来?”萧意楼浅笑着看了她一眼,“现在你就是风萧逸,这里是你的地方,这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大月都是你的,又有哪里是你不能去的?”
华央顿然轻笑一声,连连点头,“说来也是。”
萧意楼便不再说什么,轻轻道了声“走”,而后便携着华央纵身掠去,华央只觉有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吹过,虽然冷了些,可是这种感觉却很好,下意识道:“你教我轻功吧。”
闻言,萧意楼垂首看了看她,抿唇笑了笑,道:“好。”
云霄阁,阁如其名,远远地看着便知道很高,可是只有自己真正地站在这里,才知道,这里为何名曰云霄。
站在阁楼的最顶端放眼望去,整个洛城几乎都收在眼底,哪里黯淡无光,哪里烛火通明,一目了然。
华央指了指与皇宫相距不远的一座宫苑问道:“那里便是宸王宫?”
萧意楼颔首,“除了皇宫,便属宸王宫的选址最为精妙。”
“为何是宸王宫,而不是王府,又或者别的名字?”华央说着来回扫视了一圈,“宸王宫……昭王府……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萧意楼迟疑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有,昭王府是以昭王的封号命名,而昭王这个名号乃是当时在位的君王谕旨亲封,合情合理,至于宸王宫……风若宸是太和帝长子,是大月的王爷,是历经三皇的辅政王,可是,他却无王爷封号,当年他被废除储君之身,太和帝便一直没有给他封号,那时候所有人都称他为大殿下,后来太和帝病重,临终前思量再三,终还是放弃了,也没有将他留在宫中的意思,而是下旨在皇宫外面择一处风水宝地造宸王宫……”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回身看着华央,“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记录册里没有记录吗?”
华央摇头笑了笑,“有,我只是想听你说一说,看看与记录的有什么不同。”
她停了一下,看着萧意楼微微勾起的嘴角,道:“听你说的,总觉得与记录的有些不同。”
萧意楼问道:“有何不同?”
“感情。”华央挑了挑眉,“同一件事,写出来的字不带感情,只是在讲述这件事,而若是由人来说出这件事情,便可以通过那个人述说时的语气和感情,来推断这件事的好坏与真假。”
“呵!”萧意楼轻轻摇着头,笑道:“那你从记录中和我的叙述中,都发现了些什么?”
“记录册告知了我这件事情的原因,而你告诉了我,风若宸的无奈之处。”说着,华央的神色稍微沉了沉,目光移向宸王宫的方向,“辅佐三皇的辅政王,大月曾经无人可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辅政王,叱咤九州的风若宸,到头来,竟是一个连名号都没有的王爷,一个一辈子只能住在宸王宫、永远背着太和帝大皇子名头而活的王爷。”
萧意楼眯了眯眼睛,语气清凉,“他曾是大月的掌权之人,若是想要一个王爷的封号,轻而易举。”
“不一样的。”华央摇头,“他扶上位的傀儡所给的一切都比不及太和帝的一句话来得重要,只可惜,他现在就算是得到全天下,也得不到太和帝的一句话了。”
第190章 子时之夜
萧意楼没有立刻答她,而是卷着眉角,若有所思地听她继续说下去:“宸王宫,看似富丽堂皇的一座宫苑,又何尝不是一座囚牢?他这一辈子都只能被囚禁在那里面了。”
华央的心底有一丝微微的惋惜,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这皇家的事情,兴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弄得明白。”
“不明白也好,更不需要明白。”萧意楼的嗓音低沉,有些黯哑,“皇家的事情永远都说不明白,究竟谁对谁错,孰是孰非,连老天都难公断。”
华央有些愕然,侧身看着他,“萧将军何时也开始相信这些了?我记得你不是从来不信天命,只信自己的吗?”
萧意楼浅浅一笑,“我不信天命,因为我相信有些看似既定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可是有些东西已经成了定局,不信又能奈何?总不能让时光倒流,改变过去。”
华央颔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继续向别处看去。
先皇驾崩不久,宫中尚未设下大宴,宫外的文武百官自然也收敛了许多,都只是在各自的府中设了家宴,最多请了三五好友,并未有很大的排场。
如今一眼扫过去,最靠近皇宫的这里面几围倒还算清净,蓦地,华央目光一顿,落在一处灯光明亮的地方,仔细想了想,伸手指过去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为何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
萧意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弯了眉道:“肆意阁。”
“肆意阁……”华央轻轻念叨一声,“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消遣放松的地方。”
华央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显然是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不由笑了笑,“萧将军对这种地方倒是熟悉。”
萧意楼轻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却还是解释道:“肆意阁与你所想的那些地方多少是不同的,至少,肆意阁是一个正规的教坊,去的也多是些文人雅客,如我这般常年奔走在疆场上的粗俗之人,去了都有些自惭形秽。”
“萧将军何必自谦?洛城之中何人不知将军有个雅号,为‘梅兰将军’?”
萧意楼稍稍愣了下,“卓素告诉你的?”
“有何不可吗?”
萧意楼摇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华央的侧脸,沉吟半晌,他深吸一口气道:“时辰不早了,明天一早你还要到凤安宫去,不如早些休息吧。”
华央下意识地拧了拧眉,“你们都不守岁吗?我是说,不用等到过了子时再休息吗?”
萧意楼看了看四周,“你每年都会守吗?”
“记不大清楚了,不过最近几年倒是年年都会守,就算是困了也会强撑着,有时候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睡着睡着又醒了,楚城总是说……”
蓦地,她话音一顿,似是察觉自己多说了什么,不由垂首无奈一笑。
萧意楼眼底有一抹精光一闪而过,只是他隐藏得很快也很好,且华央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察觉。
“你方才说,谁?”
华央摇摇头,“没什么,一位……故友,已经许久不见,也许……今后都再也见不到了。”
“是吗?”萧意楼随意应了一声,心下却留了意,他不可能听错,她方才说的明明就是楚城。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到华央在清醒着的时候提起这个人,不出他所料的是,这个人对华央而言,着实很重要,否则她不会在说起守岁这种难得又重要的事情之时提起他。
华央似是有心转移话题,问道:“在洛城,除夕之夜会有什么特殊的活动吗?”
萧意楼点头,“往日里都会有,不过如今先皇驾崩不满三年,今年又是第一年,按规矩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是吗?”华央有些心不在焉,顺着围栏四处随便看着,突然,肆意阁的方向火光比之方才更加亮了些,华央隐约看到有几缕彩色的火光升空,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不过在这个没有烟花的地方,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子时了。”萧意楼在她身后轻声说道,“每一年的这个时候,肆意阁都会放出这种烟火,几乎也算得上是一种信号了。”
“子时……”华央嘴角不自然地浮上一抹浅笑,过年了,这是她来到这个地方第一次过年,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里的年味儿远不比现代,可是说不出为何,她还是习惯性地在心里告诉自己,新的一年就应该有新的开始。
比如,临时新增的文官考核。
珠镜殿内,风若宸刚刚端起手中的杯盏,就听得殿门外的内侍轻声道:“王爷,您的那盏茶冷了,皇上吩咐了,王爷不能喝凉茶,奴才给您换热的吧。”
风若宸垂首看了看,微微勾了勾嘴角,颔首以应,起身走到殿门口,看了看天色,问道:“是不是子时了?”
“是,已经子时了,王爷,初一了。”
“是呵,初一了,新的一年。”他下意识地朝着大明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把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只是淡淡笑着。
内侍换了热茶回来,将杯盏递到他面前,“王爷,热茶。”顿了顿,又忍不住道:“王爷,夜深了,不宜多饮浓茶,不如早些歇着。”
风若宸答非所问道:“皇上平日里是不是爱饮浓茶?”
内侍茫然地摇摇头,“王爷,这个……奴才真的不大清楚,皇上那边从不让奴才们去伺候着,仔细算来,都这么久了,皇上身边一直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士季大人,他总是在白天里皇上上朝或者理政之时陪在皇上身边,另一个则是丹琴,皇上的生活起居皆由她一人安排照顾。”
“丹琴……”那个丫头风若宸见过,第一次见到她还是在正阳宫,没想到她竟能一路跟着到了大明宫。
“王爷,您怎么了?”见风若宸站着不说话,手中的杯盏也是一动不动,内侍不由奇怪。
“没什么,歇着吧。”说罢,他将那盏一动未动的茶又交到内侍手中,折回殿内。
除夕之夜,初一,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