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蜮此时对冯璋已是心服不已,心知其子不凡,但没料到他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地步。
他赶了三日路,终于与自己被救出来的儿女见了面,少不得痛哭一场,痛哭于相见,更痛哭于终于摆脱了魔窟,获得了自由。
齐蜮对着陆青云跪了下来,他的儿女也都跪了下来道:“大恩无以为报,唯有死战,以效晋阳之恩。此恩,永世难忘。”
陆青云早侧过身,避过了他的礼,道:“小事罢了,快快请起……”
忙扶了起来,道:“陛下早几年前一直在寻机会,好在等了几年,幸不辱命,你们平安就好……”
齐蜮更加感动,感慨冯璋真是仁德如斯。
他让儿女拜见阿金,阿金与他们并无感情,他对父亲都没感情,更何况是这些便宜兄弟姐妹了,只是摆了摆手,道:“早回晋阳安置吧,那里都准备好了……”
这些人见到阿金颇不自在,如今阿金出色到不行,举手投足间比齐蜮还要有大将风范,他毕竟是把江南都给打下来的人,威名赫赫,声名早盖过齐蜮,因此十分不自在,又受了恩,自然不知道该怎么相处,听他这样说,松了一口气,厮见过,倒也没有停留,与齐蜮道别,跟着晋阳的运粮军队,回晋阳去了……
齐蜮见到儿女俱都平安,松了一口气,自此挂念尽去,道:“……这条命,愿献于皇帝陛下,愿粉身碎骨,以报陛下之恩,”
陆青云笑道:“说什么粉身碎骨的,天下可以慢慢打,人却是死了回不来的,一切都要以战略和安危为重。此战,晋阳演练数年,如今得齐王相助,自如虎添翼,拿下来,不在话下。陛下远在沿海,此地,还需要两位齐心了……都说上阵父子兵,两位可都是首领一方的大将帅级人物,还请尽力,遥相呼应,首尾相助,拿下北廷!”
齐蜮感动不已,道:“是。”
阿金自然对着晋阳的方向拱了拱手。却什么都没说。
父子二人战斗力是惊人的。齐蜮,阿金,阿水,各自三军主力,包抄洛阳,打开洛阳城门的时候,如太后便知大势有多难违,她自知大势已去,闭上了眼睛……
不到六个月,只用了五个半月,她苦心经营几年的北廷,彻底的没了……
如太后苦笑一声,“……果然,心不齐,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阿水对阿金道:“这皇室眷属怎么处置?!”
“陛下如今还在沿海,但是安乐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阿金道。
阿水点点头,道:“那便先收管在后宫,等安乐王来了再说……”
“其它的交接照旧吧……”阿金道:“阿水留下看着洛阳城,我与齐王往北,去追西域兵和老毛子兵,这一次不把他们打怕了,他们便不知怕,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们求了饶,签了国书,才能罢休。”
阿水道:“好,洛阳我看着,包管出不了差错。”
阿金与齐蜮并没有久停留,见洛阳攻下,便一刻不停的往边疆去了,一路追杀西域主力和老毛子主力而去。
苏贵太妃瑟瑟发抖,原来就算如太后有火箭筒这种火器也没用,竟然连一年的时间都挡不住……
这一次,她会如何,她的家族能不能保全,她真的不知道了……
“太后娘娘,求求路遥,饶咱们一命吧……”苏贵太妃道:“那孩子十分仁德,只要,只要肯低头,一定不会有事的……”
如太后淡淡的道:“他不会容得下我,他恨我……”
苏贵太妃道:“……恨什么?!冯璋能容得下南帝,容得下路俊林,怎么就容不下我们?只要肯低头……”
“因为他才是我亲儿子……”如太后道。
苏贵太妃脸一僵,脸色煞白。她呆呆的看着那个小皇帝,原来这个是假的么?!
这些事……都算什么?!
“况且哀家与西域借兵,娶西域公主,引老毛子入关,还有胡人……”如太后道:“谁能容得下哀家?!”
只是万万没料到竟还是输了。
输在那孩子手上,那孩子,果然青出于篮而胜于篮,这么大的战事,他甚至连面也没露。只叫路怀德来收拾残局。
与她真的很像,心狠越出一截,手腕,眼界也远在她之上。
说心服口服,却还是不甘心的。
林如沁有点茫然的躺在地上,看着窗外一小片的夜空,这一生,她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本以为会拥有全世界,到头来,依旧两手空空。争了一生,不甘了一生,忍了一生,到最终,又剩下什么了?!
路怀德进来的时候,看着苍老了的她,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多年不见,她有白发了,而他,也已经老了……
当年的不堪,相见时,让一切变得更加的不堪。
苏贵太妃一见路怀德眼眸就是一缩。她是路显荣的妃子,如今看到前太子,心中的感慨真是哔了狗。
想来那冯璋毕竟是这前太子的亲生儿子,不然他一个废帝,怎么可能会离开晋阳,来处理这样的事……
她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听,躲到后面去了,但没有人有空留意她。
苏贵太妃知道,只怕也正因为不堪,所以林如沁是活不成的了,所以当爹的来动手,以免让冯璋下旨后,反而让世人说他不孝……
这种关系,这种时候,本是一家三口的亲密关系,反而已经成为桎梏,紧紧的悬在了彼此的脖子上。
第1142章 毒药
一家三口,三人皆成为帝王。
冯璋能容得下路怀德,是因为路怀德本就不是当帝王的料,可是林如沁呢,她野心甚大,是万万不可能被容下的,况且……她当年与路遥有死仇,到现在都不肯放过路遥,冯璋万万不可能容得下她的。听闻冯璋已与路遥定了亲事了。此事天下皆知……
而现在来处理此事的人,是路怀德,不是路遥或冯璋,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苏贵太妃有点茫然,甚至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只要苏家问题不大,只怕是能活得下来的吧,应该……
“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仿佛如前世一般,幽长而深远,熟悉到灵魂都微微震颤着。
“我来了……”路怀德哽咽起来,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自己怪没出息的,就这么哭了……
再见时,已白发生。
这几年,他为南廷殚精竭虑过,她又何尝不是?!
“你长了白头发了,我们都老了……”路怀德道。
林如沁这才转过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眼中却没有半分的动容,只是淡淡的惆怅,道:“……你来杀我,对吗?!”
路怀德突然说不出话来,愣愣的看着她。
他该恨她的,可是看着这样的她,他却更觉愧疚和悔恨。
“我活到现在,一是为我儿,一是想问你当年为何丢下我不顾?”林如沁平静的道。
路怀德道:“对不起……”如果他有半分的担当,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不能容我,他也不会容我,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让我走了,我都知道……”林如沁道:“……可笑,可笑,我这一生,爱过三个男人,却没一个真心爱我,罢罢罢,你也不必对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倒是我自己偏执,错了三次……”
一个男人是路显荣,可她偏要嫁与了路怀德,还有一个自然是她的孩子。
一错另嫁,一错扔下了孩子,一错执意要争夺天下。
每一步错误,其实都有代价,她尝到代价的苦果了。
很苦涩,可偏偏,并没有十分伤心的感觉。她想她早就麻木了。
“若有来生,不愿再嫁入皇家,皇家人的心是狠的,血是冷的,说的话是假的,而我,也变成了这样的狠人……”林如沁十分平静,道:“而这一切,只是基于我太贪心,事到如今,我愿赌服输。”
“你,还有什么心愿?!”路怀德心中不忍,道。
“你还是这样心软,”林如沁道:“很难看出你遇到过国破家亡的场景,在晋阳,他们对你很好吧!?”
路怀德点点头。
“那个孩子好么?!”林如沁道。
“好,出色的不像我,像你,冷静睿智,天才卓绝,不似凡人,”路怀德道:“可他的心却是软的,我想是因为路遥……”
“路遥……”林如沁道:“凡事硬极易折,看来,她比我这个做母亲的做的还好,在他心里种下的是心软的种子,硬软适中,才是帝王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