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道：“璋儿呢，不修王宫？”
“璋儿并无专权之志，”路遥不开玩笑了，郑重道：“他一定会成为史上最最亲民的帝王，像个普通人一样居住在一般的房子里，受百姓爱戴。”
“平民帝王？！”王谦道。
“嗯，平民帝王。”路遥道：“我想在璋儿有生之年，打破贵族的桎梏，消除贵贱之别，以后再无贵族，只有生而平等的普通人。”
王谦沉默了一会，道：“你这个理想很伟大，但想要实现，很难……”
“彻底实现会很难吧，我知道……”路遥道：“但总要努力努力的去做。”
“你的有生之年只怕都很难做到……”王谦道：“不回你的世界了吗？！”
路遥道：“要走，也要心无牵挂的走，才能安心啊……”
路遥叹了一口气，“若是丢下一个半拉的摊子，算什么？！我不能如此不负责任。”
“就算为此担上这一生也不抱怨吗？！”王谦道。
“我，”路遥定了定神，道：“我可能……要在这里度过余生了，有生之年，总想要看着天下不会倒退，不会复辟，不会再让站起来的百姓们受到戕害，然后交到合适的下一代手里，一代一代的发展而腾飞下去……我开始了这一切，没资格丢下一个烂摊子就走了……”
王谦听出她的语气略有些失落，不能尽快回去，对她来说，是很难过的吧？！
“王谦，你知道吗？！”路遥道：“我开启的这一切的基础，其实很薄弱，稍有不慎，便是倒退回去，而我需要用教育，去坚定一代人又一代人的信仰，告诉他们相信人生而平等，要为平等公正的社会而努力，我怕地基太薄，我怕土壤不够肥沃，不够营养去培养这样的信仰，所以，我一直在发展着民生，希望能营造这样的环境，没有土壤的觉醒是危险的，只有土壤而不加以控制的觉醒也是危险的……我走的很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慎就害了天下人……”
王谦似能听出她稍许的脆弱，这孩子也不容易，便道：“还有璋儿在呢……”
“嗯，我最自信的便是璋儿了……”路遥放松下来，真诚的笑了笑，眸光柔和的看着兔子灯，道：“他能力强悍，我若做的偏差了，他有能力去纠正路线往正途上走。他也不会怀疑我，猜忌我，辜负我……”
“你对天下人有责任，天下人也不会辜负你，”王谦道：“民意其实不是危险的，他们其实就像璋儿这个人，本性虽然汹涌凶恶，可是依旧是向善的，关键只在于有那个对的人和对的制度，就能得到他们的信任和拥护。别想太多，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王谦知道她走的每一步都不容易，都小心翼翼。
路遥笑道：“认路怀德这件事，还是要看如贵妃的能力了，若是她真的占据了北廷，与晋阳对峙，路怀德是一定要认的，如此才能釜底抽薪，将她的根基都给毁了，再举兵击败之。若是她输给了新帝，璋儿就没必要非认路怀德不可了……”
“你呢，倾向于哪一种？！”王谦道。
“我自然不想让璋儿认这个南帝，”路遥道：“多了亲人，就多了麻烦。尤其这个人还是个旧式君主。会多出很多麻烦事，他只要还活着，璋儿认了他的话，只怕不知道有多少遗老遗臣要围在他身边继续兴风作浪了，仗着的无非也是与璋儿的血缘，若是不认，便不会有这些破事……”
“人间之事，难有两全其美，”王谦道。
“倒也是。”路遥笑了笑，继续去拨弄兔子灯了。
王谦坐到书桌前，看着她写下的计划书，不得不惊叹于她的复制能力。就算她前世见过这一切的习以为常，但是能一一的将此都按照这里的现产更改后弄出来，真的很难。
路遥笑道：“我们那的科技更加发达，为了适应这里的低生产力，我弄的这些低生产力工具，可难为死我了，有些是老古董，我都忘了一些具体的配件的设计了，只能自己琢磨着补上，还好我是学这一行的，不然真的弄不出来。”
“那个世道真好，女人可以上学，可以做官，做科学……人与人之间也不分贵贱。”王谦道。
“嗯，社会的进步，推动着社会关系的进步，社会关系也促进着社会更加朝前发展狂奔，其实人类社会向上走一步，很难，举步唯艰，可是往下走，却畅行无阻，我是真怕呀，怕哪一日，突然崩了，这所有的努力全白费了，又回到以前的样子……”路遥道：“若不是知道璋儿的心性，我是绝对不会自找苦吃，费这种劲的。璋儿毕竟是璋儿，我信任他，他也信任我。”
若是新帝那样的人，路遥是绝无可能如此卖力的。
王谦道：“也有我的功劳吧……”
路遥白了他一眼，嘴角却扯上来一个笑意。
两人正说着，外面有衙役进来了，道：“公主，昆玉回来了，正在衙门里候着。”
第972章 狼狈
“走，去见见，”路遥道。
王谦道：“我随你去。”
衙役也很紧张，最近路遥的安全，是全晋阳人的心事，生怕她出事，所以十分紧张，道：“等一下，我去叫人护着公主再去。”
路遥无奈，但也没有任性，停下了脚步。
待来了兵士，路遥才与王谦出门上马车匆匆离开了。
王谦道：“昆玉做的很好。”
路遥点头。
王谦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不对劲，道：“应该不是妖人，而是真正的高手了，能蜇伏这么久，我也很惊讶。”
“现在有陆青云的人在，对方就算蜇伏也未必能下得了手，”路遥道。
“还是小心为妙，总无大患，”王谦道：“可惜一直未找出到底是何人。这样子总是心里不踏实。”
“总会冒头的，”路遥敛着眼皮道：“她这个人，是最能忍，最能等待时机的人。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以后，也不必太过防范了，我总不能一辈子躲着……”
王谦道：“以后我与你形影不离才放心。若只在城里走动，你应无危险，以后若无必要，不要出晋阳了吧。”
“嗯。”路遥叹了一口气。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闷了这么久，她是真的要闷出毛病来了。
到了衙门，昆玉早候在茶厅了，看他的身形，瘦了一圈，竟与当初完全不同了，当初他逃来晋阳，虽狼狈，但并不颓废，可是现在看这背影，竟是十分狼狈不堪，甚至是有点委靡的，仿佛魂都被抽了一半去。
昆玉直愣愣的盯着那墙上挂着的画看，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怎么瘦了这许多，在金陵的日子不好过吗，可是受了不少气？！”路遥进来道。
昆玉这才回过头来，路遥这才看清他的脸色，顿时吓了一大跳，道：“这是怎么了！？”
昆玉双眼通红，头发略显散乱，都打结了，说他狼狈不堪吧，他这样子真算不上是乞丐，但是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让人心碎了。
做为一个神棍，而且还是国师级别的人，是很在乎形象的，昆玉以往虽说不上是仙气缈缈，但也是世外高人的范儿，而现在，连衣服都皱巴巴的，连一点高人的款都没了。
“公主……”昆玉讷讷的自言自语道：“你说得对，竟是我以往错了，错了……”
王谦道：“有话坐着慢慢说，瞧瞧你，到底受什么打击了？！你是怎么回来的？是不是被人追杀了？！”
“追杀倒不至于，”昆玉定了定神，道：“金陵早就人心乱了，哪里顾得上追杀我，都只顾着想要逃命呢……我只是心里有点难过。”
路遥看着他的神情，没有追问。
昆玉顿了好一会，才道：“南帝不肯写降书，也不知道到底图什么。都到这种时候了，哪怕是为了保全更多的百姓，也应该写下降书啊，至少尚能留下一个仁人之名，也好让晋阳军队早早入驻南廷，去将义军的叛乱平定了，义军一日不压下来，百姓便要多受一日的苦，南廷这些年，这几年，死了不知多少人，人口锐减到一种恐怖的数字，我真是心疼啊……”
路遥看他难受，便道：“对你来说，这些百姓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终结，可是对帝王来说，这些百姓，不过是数字罢了……”
“不错……”昆玉道：“陛下他心里从没有过百姓，从来没有考虑过百姓……”
“这是正常的，”路遥道。
昆玉吃惊的看着她。
“别这么看着我……我是说对他的逻辑来说是正常的，”路遥道：“与百姓生活完全脱离的人，怎么可能会想象得出百姓的艰难和死活，他是帝王，只看到帝王的苦楚，而百姓，与他隔了宫墙，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怎么能理解得了这种牺牲？！理解都理解不了，又怎么能谈得上牺牲呢？！再说了，人口对于贵族来说，都不过是能创造收益的牲口罢了，只怕还不如牲口，他们又何需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