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夏梓晴已经和张扬航一左一右搀扶着覃宝山去了马车停放处。
“虽然你感觉伤口没事,却也不能大意。毕竟坐了这么久,要是压迫到了伤口就不好了。好在我提前在车上放置了软垫,晚些你眯一下眼,等到了别院再好好歇息。”说着话,二人已经把覃宝山护送上了马车。
覃长泽紧随其后,也跟着上了另一辆马车,直奔覃家别院。
之前在考场尚未有感觉,此刻一放松躺下来,覃宝山才感觉伤口处确实有些胀鼓鼓的,好在不是很难受。
等回了别院,少不得洗漱一番,又让柳秉越替他诊了脉,见没有大碍,这才放松下来。
“宝山哥,来,你先喝点粥暖暖胃,再好好睡一觉。”
考试最是耗费心力。覃宝山没有拒绝,吃了饭,便直接歇下了。
覃宝山歇下了,可考场里却灯火通明。
诸位阅卷官半点没有歇着,都围坐在一起,审阅着考生的卷宗。先选出有脏污的卷宗、有犯忌的卷宗等都先行逐一黜落,再对剩下的卷宗进行初步审阅。审阅后,择优挑出的卷宗则递送到几位副主考官等人的案前。再对挑剩的试卷进行复查,以避免遗漏。最后,才将选中的卷宗放到了主考官文大人面前。
前来参加应试的学子有几千余众,每位考生都足足有几张答题卷子,而阅卷的官员就只有那么多,哪怕有不少师爷和幕僚之流在他们身旁打下手,依然阅卷量大,时间紧。
而这些人在每隔三年都要举行一次的应试里,早就训练出一套高效阅卷的本事。就是先看第道一题,如果第一答题的文笔通顺流畅,而写出来的文章还具有一定水准,没有犯什么大的忌讳,才会继续往下看第二题。如果第一道题不能入眼,那这份卷子大多就直接黜落了。任你第二题写得天花乱坠,也没机会进入这些人眼的。
哪怕前面已经需要过三关,斩六将,但眼下几千份卷宗,即便是初审一遍,再复审一遍,为了能公平公正,最后依然有三四成卷宗呈送到主考官文大人的案头。
偏偏去年才出了大案,因为舞弊一案被连累下大狱的官员比比皆是。更何况如今钦差就端坐在一旁牢牢盯着众人的一举一动。加上主考官文大人又是个认真而勤勉的,还意图戴罪立功,阅卷时,自然非常认真。天不亮便开始阅卷,直到三更鼓响依然没有停歇。直到实在撑不住,才歪在临时小床上歇息一会儿,醒来后继续阅卷。
如此马不停蹄的阅卷三日后,最终才把甲乙等试卷挑选出来。
一般来说,参加应试是县试、府试、乡试、会试、殿试,这读书人的科举之路,都需要一步步慢慢来,半点急不得。
覃宝山没能参加县试,从而参加遗才试取得了考试资格。
而考试录取人数也有一定区别,县试录取是小县五十人,大县一百人,可根据当年参加考试的人数做适当调整。而府试录取人数并没有限制,一般是县试录取人数的两倍。录取人数里,又会被分为甲等和乙等。前十名为甲等。
文大人拿着拟定的名册,却迟迟下不了决定。
一想起出京时,皇帝命令他等“戴罪立功”,他后背就起了一层冷汗——尤其是在兰陵侯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神下,就更是不敢作主了。
迟疑良久,他赶忙捧着名册,送到兰陵侯面前:“侯爷,您看这甲等的名次……该如何?”
顾浔微微眯起眼,将那份名单略微一扫,随即提起头来,冷笑。
“文大人,您是圣上亲自点名的主考官,决定这甲乙等名次的最终排名,是你的责任!文大人如此,可是打算推卸责任?”
这毫不留情的一席话,吓得文大人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
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侯爷请息怒,委实是今年圣上开恩科,各地涌现出了大批才学兼备的有识之士,下官也是实在拿捏不准,难以取舍,这才想请侯爷指点迷津。下官实在是,实在是……难以决断!”
第768章 放榜
身为主考官,他最忌讳的,就是评判不公正。
可公正不公正,自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稍晚还要张贴考卷,若是大家都对考卷内容有怀疑,都提出疑问,恐怕会横生出不妙的事端来。
“哼!区区一份名单,就难住了你?依本尊看,若果真老眼昏花,你这个郡守大人,也不用再继续当了。”
顾浔嘴里虽然骂着,还是拿起那份名单,仔细瞧了一遍。
最后,他将目光落到其中一份卷宗上,盯着上面用朱红大笔写下的“中”字,眸子里一道浓郁的杀机一闪,又很快沉寂。
抽出那份卷宗,几乎一目十行将那份卷子看完,眼底聚集的风暴隐隐有要爆发的迹象。很快,他便翻到了最后一页。
等他看完后,他又翻到第一页,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一遍。
“原来他也……”
顾浔呢喃。
他真没看出来,对方居然还有这等好文采!
就是可惜了,那些胆敢和他作对的人,就没一个能有好下场!
很快,他便明白过来,这位文大人的意思。
当初他来到郡城第一天,便和覃宝山此人交上了手。尽管那天地处偏僻,又是夜晚,想来至从他来到郡城后,身边便有不少若有似无的眼线在,那天二人的争斗,肯定早就被这些人瞧在眼里。
这些个能当官的,能走到眼前这一步的人,就没一个是傻子,更何况是从京城里出来的,又如惊弓之鸟的文大人了。
“你居然刺探本尊的行踪?”
顾浔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当即脸色就很不好。
“下官不敢,侯爷,下官对侯爷之心,天地可鉴!眼下,就是想请侯爷指点。”
文大人连连拜下。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本尊刚才说过了,该如何为皇上分忧,该如何尽职尽责,这些,文大人应该不用本尊教你吧?嗯!”顾浔重重冷哼一声,随即将那份丢弃在他的脚下。
文大人的双腿都在抖,焦急中,他慌忙一抬头,便望进了顾浔的眼里。
随即,他慢慢沉锭下来:“侯爷尽管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覃宝山歇息了一晚,感觉整个人都松散了。
意识渐渐复苏,他不由想起了考场上的点点滴滴,也想起了顾浔此人。心下对这场应试,已经不再报太大的幻想。恰好,一大早,覃长泽便过来了。随同他来得,还有王子珩等人。
几人聚在一起,饮酒划拳。
还少不得要将昨儿的审题和答题内容互通有无。
等几人各自默写出自己的答卷后,覃长泽微微有些变脸,忍不住扭头深深盯了覃宝山两眼。
覃宝山早年虽然读了几年私塾,其后却一直辍学在家。再之后,他虽然有福伯全心全意替他温习功课,对他的教导也很严厉。他却忘不了,那段他替对方突击的日子,还有对方对时政半点都不了解时的迷茫。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空有一身蛮力的族弟,做出来这手文章,着实狠压了他一头,让他不禁都有些怀疑自己,这些年自己的自己究竟都学了些什么。
见覃长泽迟迟不说话,覃宝山微微蹙眉:“长泽兄,可是我这份卷子,有什么地方答得不对?还是有哪里犯了忌讳?”
覃长泽这才回神反应过来,赶忙笑了笑:“那倒没有。只是我没想到,原来山子你的学问这么好,审题,立意,下笔,你都做得很好,倒是让长泽惭愧得很。”
旁边几人也急忙附和。
众人的夸赞,并未让覃宝山脸上的神色有半点放松,嘴上却嘻嘻哈哈的揭了过去。
等无人注意时,王子珩悄悄靠了过来:“之前,我看你出考场时,和那位钦差兰陵侯似乎有点不对付。莫不是……?”
覃宝山离开时,顾浔突然抬起头睨了眼他的背影。而王子珩走在后面,恰好将对方的眼神撞了个正着。那眼神,他到现在也忘不了……
他和他岂止是有点不对付,分明就是恨不能扑上去直接生吃了对方!
覃宝山冷笑两声,刚要说话,正好送来瓜果的夏梓晴听到了。
“兰陵侯?他……”夏梓晴脸色当即变了,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镇定:“他……是钦差是吧?负责此次的监考?”
若果真是兰陵侯顾浔,此次覃宝山经历了千辛万苦,还强忍伤痛写下的卷子,怕是没有成功的可能了。
“无妨,大不了,我再多年一年半载。反正,此次出来也是我想试试手,真失败了也不怕。咱们都还年轻。”
人年轻,就还有能继续挥霍的资本。
还有几十年呢,大家都等得起。
众人心头都沉甸甸的,尤其是王子珩,紧蹙的眉头就没有松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