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氏见她不是一直扮平凡,也没再试图跟她讲道理:“我听你舅娘说大皇子早两天在府上喊打喊杀,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处罚刁奴呢。”这事石舜华听太子提过,不感兴趣也就没细问,只是把她处置孙嬷嬷的事大致说一遍。
富察氏不禁瞪大眼,等听到太子并未生气,放心的同时又忍不住咬牙切齿:“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大胆啊。那是太子的奶嬷嬷,说打个半死就打个半死,怎么就不怕太子跟你生分?”
“阿玛说过,太子深明大义,他觉得我心狠手辣也不会冲我发火。”石舜华心想,太子如果心软到连几个刁奴都不舍得惩治,皇上早把他废了。怕富察氏听到这话又瞎担心,石舜华在喉咙里过一遍:“额娘别多想,皇上疼太子,只要太子不谋反,将来皇位一定是他的。”还有一句石舜华没说,他日太子真忍不住,她非但不拦着,还会竭尽全力帮太子稳住皇宫,“您派人去把杂货店的崔掌柜叫来,再叫他把店里的西洋物件都带来。”
富察氏不解:“你不是置办了很多西洋物件?怎么着,还不够用?”
“不是。”石舜华道,“原本打算回去的时候拐去堂堂杂货店,临出门汗阿玛派来一队御前侍卫保护我们。人多眼杂,我们再过去估计会传进汗阿玛耳朵里。”
“那我叫你二哥亲自去一趟。”杂货店一直由石舜华打理,富察氏不太懂铺子里的事,也就没多问。
十一点一刻,崔掌柜拎着两个大木盒子来到内院,行了礼,就把盒子打开:“主子,您要的东西都在这儿。”
“所有西洋物件都在这里?”石舜华问。
崔掌柜:“是的。本来还有五个自鸣钟和三块怀表,苏州那边的货不够,写信给奴才,奴才昨儿刚派人把收上来的西洋钟表连同给苏州金银楼的首饰一块送走。”
“怀表也没了?”石舜华忙问。
“还有一个,是给四皇子留的。”掌柜的说,“这几日不见四皇子去店里,奴才使人去四皇子府上提醒四皇子,到门口听到四皇子府里叫声瘆人,没敢进去就回来了。”
“四阿哥府上的奴才胆大包天,当时估计正在惩治府上的恶奴。”石舜华道,“怀表给我,算在我账上。四阿哥经常去毓庆宫用早饭,回头我给他就好了。我听说现如今西洋钟表很贵,苏州谁家这么大手笔一次要这么多?”
“苏州织造李煦李大人。”掌柜的回想一下,“苏州来的信上说曹寅曹大人嫁女,陪嫁六个自鸣钟和六块怀表,托李大人帮忙置办的。”
“这么多?曹家也太富有了。”一直静静地听两人谈话的富察氏不禁惊呼,“内务府帮你筹办的嫁妆里也不过两个自鸣钟。”
“织造是肥差,一边拿着朝廷的银钱,一边搜刮民脂民膏,两头贪,曹家比皇家富裕很正常。”石舜华跟着她阿玛在杭州多年,很清楚那边的情况,“以前我觉得皇上顿顿山珍海味,每顿有一二十个菜和汤。事实上的确有一二十样,都是些鸡肉、羊肉和鱼肉,豆腐、豆皮以及时苓蔬菜。我在宫里这几天连块牛肉都没见过。
“听太子说汗阿玛每日清晨喝各种粥,晌午经常吃一些黄米糕,红豆糕、绿豆糕之类的。晚上是怎么清淡怎么来。烤羊肉,烤鹿肉这种大菜,十天半个月也难有一次。”
“那岂不是跟奴才家里差不多?”崔掌柜惊讶道。
石舜华笑道:“皇上也是普通人啊。不过,同样的东西,御厨做的比你家好。行了,跟我说说最近有没有什么稀罕物件。”
“有倒是有。”崔掌柜说,“可奴才觉得不好。”从盒子底层掏出一个长条盒子,打开递到石舜华面前。
石舜华看到长盒子里有八个四四方方的瓷盒:“这里面装的什么?怀表。不对,你刚才说西洋钟表都送去苏州了。”
“早几天一个西洋商人给奴才的。”崔掌柜说,“奴才问他里面是什么,他说和烟差不多,但抽这个能让人飘飘欲仙。
“奴才心想西洋人想喝点茶叶都得从咱们这里买,见到烤羊排两眼冒光,像八辈子没吃过肉似的,能做出什么好东西啊。于是,奴才就拿去叫同仁堂的大夫给看看。大夫捏一点闻了闻,说这东西食过量有毒。奴才一听那还得了,就没敢拿出去卖。”
“我知道你说的这个。”石舜华盯着桌子上的东西,想到当鬼时看到的,“以前藩属国经常给明皇室进贡这个,皇帝两百斤,皇后一百斤,前朝皇帝短命跟这个有很大关系。”
“相传万贵妃暴毙,不会就因为这个吧?”富察氏忙问。
石舜华是成化年间被气昏过去,没经历过万历朝:“这我哪能知道啊,史书上又没记载。洋人怎么说?”
“洋人说一盒十两黄金。”
“什么?”阿笙大惊,“他们怎么不去抢!?”
“退下!”石舜华皱眉,“洋人还说什么?”
崔掌柜说:“洋人还说没有现银可以用东西换。茶叶、瓷器或者丝绸布料,都可以。”
“茶叶最初被人所知是因为可以治病。”石舜华冷笑道,“用这东西换我们的良药,洋人还真以为他们放的屁都是香的。”
“所以奴才觉得这东西不太好。”崔掌柜提醒道,“只是咱们不卖,洋人就会找别人卖。可是要说这东西有毒,咱们又没有证据,于是奴才就跟洋人说让我试试,没把话说死。”
石舜华想一下,就说:“回去告诉洋人,有多少咱们收多少。”
“你要这东西干嘛?”富察氏忙问。
“额娘别急。”石舜华缓缓道,“跟洋人说,必须卖给咱们一家。”
“主子,这东西有毒,咱们买来做什么啊。”崔掌柜忙说。
石舜华抬抬手:“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有毒。可别人都觉得用一点没事,岂不知这种东西一旦沾上人就毁了。问题是大家不这么认为,我贸然去跟汗阿玛说,他会觉得我疯了,搞不好两国还会因此交战。”
“那,那咱们该怎么办?”崔掌柜忙问。
石舜华想了一下:“阿笙,去拿笔墨。”随后洋洋洒洒写满一张纸,轻轻吹吹,待墨迹干了折叠起来,“具体解决法子我都写在纸上,你回去按照纸上的安排。另外要你办的事也写在纸上了。”
“奴才告退。”掌柜把怀表留下,又拎着两个盒子出去。
富察氏忧心忡忡,“这种事你不向皇上禀报,皇上真不会怪罪你?”
“不会的。”石舜华道,“毓庆宫离乾清宫太近,我一出门就能碰见皇上。改天碰见皇上跟皇上提一句,以后真出事了,他也怪不到我身上。额娘,先前跟你说杂货店招工匠这事的确是太子叫我做的。不信你叫大哥问太子。”
“那我就叫你大哥问问。”石舜华的胆子大,富察氏不敢信她,说着话,当真起身去前院。
“主子,奴婢一直想说,怕坏了您的事就没说,这事搞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阿笙道。
石舜华抬抬手:“我有分寸。”
饭后,石舜华从后院出来,便看到太子的脸通红,眉开眼笑,一个劲冲石家老太爷摆手,叫他留步。
“喝了多少酒啊。”登上马车,石舜华被酒气熏得捂着鼻子。
太子支起下巴,笑眯眯的看着石舜华:“今儿跟你两个哥哥聊的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石舜华见太子喝红了脸,就叫丫鬟泡一壶浓茶带上车。给太子倒一杯,石舜华便说:“喝点醒醒酒。”
太子见茶冒烟:“等一会儿。福晋,想知道孤跟你大哥和二哥都聊些什么吗?”
“想知道。”石舜华心想,我真想知道听你的心声就好了,“爷,招工匠的事已经安排下去了。”
“福晋办事孤放心。”太子道,“你是真想知道还是敷衍孤?”
石舜华不感兴趣,见状,便说:“妾身真想知道,爷求求你快说吧。”说着,移到他身边坐下。
太子想捏捏她的脸,一看她脸上的粉,果断收回去:“福晋啊,你说你到底有多少副面孔啊。”
“两副。”石舜华顺着他的话说,“白天一副,晚上一副。爷不喜欢?妾身就用这一副面孔好了。”
太子嗤一声:“少拿话噎孤。听你大哥说,福晋是女中诸葛,若为男儿,即便不是吕不韦,也是那沈万三。福晋啊,孤怎么就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呢。”
“爷,爷说什么呢?”石舜华愣了愣。
太子坐起来,端起方几上的浓茶:“事到如今还跟孤装傻?你二哥全告诉孤了,金玉满堂店是你筹办的,一年前四家商号赚的钱全由你一人收着,居然还好意思跟孤说四成?福晋,孤看起来真像个棒槌?!”
第17章 家中出事
偌大的马车里突然变得安静极了。
石舜华仓皇而又佯装镇定地看着太子。
太子满面含笑, 微微颔首,继续编, 可劲编,孤等着呢。
石舜华脸上的从容顿时崩塌,嘴巴动了动,竟发现有口难言, “我…我从未想过骗你。”
“嗯, 这点孤知道。”太子做好她长篇大论的准备, 听到她干干巴巴的话, 登时有些措手不及,“你真想骗孤,你二哥也不会什么都告诉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