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她进屋的时候, 她却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安然落座, 唯独剩下一把华丽的皇帝座椅无人去碰。
她在门口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教皇忍不住皱起眉, 低声询问了一句:“陛下?”
“阿诺德……看在你的确是追随我十余年的忠诚旧臣的份上,我不会纠正你此刻对我的称呼, 但我必须提醒你的是,奥加现在的皇帝, 早就不是我了。”
“……所以呢?”
“去把那个小皇帝叫过来一起开会, 这个位置早在三百年前我选择好继承人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属于我了。”
“陛下。”阿诺德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个小子昏庸无能无法尽职尽责的完成他的义务和职责……奥加帝国已经等了您三百年了。”
说到后半句时, 他的声音里甚至掺杂了几分哀求的意味。
可惜凤非离并没有因此动容或者松口。她没有回头哪怕只是看上一眼这个男人难得示弱的样子, 只是毫不客气的揭破了他那一点隐蔽的心思:“不是奥加帝国等了我三百年,是你等了我三百年,阿诺德。”
教皇收起脸上软弱的表情,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我马上叫人把他找过来。”
“别以为这就算完了,从这一个小家伙身上我大概能猜到你这三百年都做了什么,这笔账我们等会再算。”她冷飕飕的剜了一眼旁边的阿诺德, 开始盯着眼前的桌子看, 看的一群位高权重的家伙们下意识挺直腰板, 一个个都坐得笔直笔直的。
凤非离盯着圆桌看了一会,对着这张桌子打了个响指,圆桌直径立刻增长出一大截,所有人的座椅不约而同的被一股力量拉着向后挪动,原本座位之间是紧密相连的,现在这样一来,每个人中间就算再多坐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若是有一个人看到她时满脸期待也就算了……可是如果坐在这里的人超过一半都有这样的态度,那这其中的内涵就很值得思考了。
她都不用张嘴,阿诺德看到她那个挑眉的表情就想要闭眼睛了。
“这是我的错误。”
“很稀奇啊阿诺德……要知道当年能让你服输可不是个容易的事儿。”女王还算平静的说完这句话后,目光却瞬间变得又冷又硬:“但是就目前来看,你刻意延续了这个错误长达三百年。”
阿诺德又开始捏鼻梁了。
“我会尽力弥补。”
凤非离冷笑一声:“最好我还能看到那个时候。”她扔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大臣们,过了好一会,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教皇大人……我们哪里做的不对了吗?”
阿诺德幻视了一圈眼前这些由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人——他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全部都是红衣女王、帝国守护神蒂芙萝的忠诚狂信徒,他原本以为这些人会最大限度的减少蒂芙萝重新登基称帝的阻碍,结果现在却成了惹怒她的最大原因。
“……看起来我果然还是老了。”他缓缓的叹息一声。
三百年的时间太过漫长,长到他甚至忘了蒂芙萝最在意的东西从来不是自己的帝位是否稳固,而是奥加帝国的繁荣和不可忽略的强大。
……但当他选择拖着整个国家一起陪着自己等待蒂芙萝的回归时,他就已经犯下了不可忽略的错误。
一个被所有人下意识遗忘、却没有被她本人忽略过去的错误。
阿诺德下意识相信了恶魔的话——那句蒂芙萝一定会复活的话,他做了那么多,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等她回来……只不过这份期待在中途渐渐变了质,他本该努力保护好这个她为之奉献一生的国家,而不是用信仰蒙上所有人的眼睛,拉着他们一起在原地等着他的王重新带领他们继续往前走,试图再把她重新绑在那把冰冷的椅子上。
……不过没关系,女王可以容忍错误,她无法容忍的是知错不改,或者干脆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愚蠢狂徒。
阿诺德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努力从徒劳无益的懊恼和后悔中脱离出来。
——感谢他那些年被女王陛下强行锻炼出来的遇事必然要准备三套方案的习惯,即使是现在他也还来得及修改自己的错误。
“去把陛下叫过来……不,还是我亲自去找。”
有人站了起来:“您是打算去找女王吗?”
“不,去找我们现在的陛下。”
一个国家不能同时拥有两个王。这话她当年曾经对试图篡权夺位的阴谋家说过,现在同样也是在对他说。
****
“您比我想象的生气。”
阿撒兹勒和凤非离走在花园里,走在前面的那个慢悠悠的回答道:“我只是没想到连阿诺德也会犯这种错误……让我有些失望。”
阿撒兹勒挑了挑眉,倾下身子在凤非离的耳旁低笑道:“可在我看来,教皇大人对您还真是尽心尽力呢……为了您今日的回归,他替您铺了三百年的路,就怕您重新坐回皇帝的座椅后会对您有所质疑……这般厚重深沉的心思您不心动吗。”
“你觉得我应该心动?”凤非离反问道。
“当然不。”恶魔笑着在她白净的耳垂上飞快的咬了一口,“我可是无比期待您生气的表情才把您带过来的……他的错误就是我的筹码。”
阿撒兹勒懒洋洋的拉长了尾音,用一种类似于歌剧咏叹调般夸张的腔调又接着:“为了等候一位早已死去的国王,我们的教皇大人费尽心思爬到了权利的最高峰,然后用一个国家的三百年为代价换来了自己主君的真正回归……这还真是奢侈的酬劳啊~不是吗?”
“如果不是你非要复活我自然也没有这无聊的闹剧。”
“这可真是毫不遮掩的污蔑啊,您可真心擅长让人伤心~我的女王陛下~”恶魔用一种相当矫揉造作的浮夸动作扶住了自己的胸口,俊美的脸庞泪水涟涟:“我可从来都没有强迫他相信我,我也没有强迫奥加帝国的人民相信我,也许是因为您的伟大深入人心,所以才让他们下意识地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但是无论如何,比起当年红衣女王当权时期的阿诺德展现出来的强大能力,这三百年来几乎可以说毫无进步的奥加帝国某种意义上也能证明阿诺德奥斯本的手腕——毕竟你如果让一个人原地踏步三百年都是个不可思议的事情,更不要提这老小子手底下按着的可是一个庞然大物。
“从这一点来看,教皇大人对您的忠诚还真是让我感动啊。”恶魔假惺惺的哭泣道。
“我也不知道他是看不起奥加还是看不起我。”
阿撒兹勒在旁插口道:“也许是因为他下意识把您当成了一位需要怜惜呵护的柔弱贵女,生怕您沉睡了这么久万一奥加帝国发展速度太快您跟不上了可怎么办呢?”
在他以为对方会反驳自己的时候,却看到凤非离抬起头陷入了沉思之中,然后她若有所思:“这一点也说不定呢?”
阿撒兹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然后变成了惊恐:“真的假的?”
“真的。”凤非离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阿诺德,他还是个到处喜欢调戏人家漂亮侍女拽走她们头顶发带的混小子……怎么说呢,那个时候的阿诺德还是挺烦人的,特别是我的几个姐姐全都因为他神魂颠倒不愿意嫁人的程度,然后有一天他看到了我,就过来开始调戏我。”
恶魔打量了一下女王陛下的身板,说好听点是清瘦高挑,说不好听点就是瘦的过分,给人第一印象绝对是弱柳扶风的脆弱等级。
他这一刻对那位教皇大人生出了一点罕见的同情,为了他的无知和居然敢调戏皇室公主的胆魄。
“然后呢?”
凤非离不由得瞥了一眼阿撒兹勒,因为他那种明显伪装出来的同情和满脸的幸灾乐祸。
“然后我站在那里等着他对我用完他所知道的所有调情手段,等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嬉皮笑脸的准备过来亲我的时候再一拳打断了他三根肋骨。”凤非离十分平静的回忆着那段过往:“然后我把他的衣服扒了,借了一位侍女的裙子亲自给他换上后用可以存储画面的魔术晶球把他的样子录了三遍。”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后来这三个晶球一度成为我威胁他听话的筹码……不过事实上过了十六岁生日之后那几个晶球丢到哪里去了我就忘了……”
阿撒兹勒:“……”
究竟你是恶魔还是我是恶魔。
第32章 空王冠(7)
女王和恶魔在花园里散步,阿诺德却把整个城堡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小皇帝, 还是他率先派出去的几个侍卫先找到的——这位年轻的小皇帝浑然不知自己的消失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 他正躲在玫瑰园里黏着一位年轻的漂亮姑娘, 腻腻乎乎的扒在她身上撒娇。
“教皇大人找我?不去。”小皇帝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 被他缠着不放的那位姑娘闻言轻轻皱眉,轻声细语的劝道:“你还是去看看吧格雷斯,教皇大人若是亲自找你说不定还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来处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