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奄奄一息:“好。”
皇帝笑着放开她的手,说着外人听不懂的糊涂话:“朕决定了,这一世不算新生,下一世才算。”
她同他告别:“再见。”
他回她:“待会见。”
正明三十七年,首辅夫人辞世,一个时辰后,康顺帝自缢,太子登基,改年号为圆安。
言喻之思妻成疾,不到半月,驾鹤西归。
系统声响起的时候,夏姬睁开眼,满分的提示令她心生欢喜。
白刀正站在白雾里往下探什么,她凑过去一瞧,原来是另一个刚进入任务世界的任务者。
存活不到一天,就宣布任务失败。
面对其他任务者的投诉,白刀紧锁眉头。
她凑过去问,“怎么了,白刀大人?”
白刀忧伤地拨开白雾。
十四岁的少年歪着脑袋打量片刻,而后失望地问:“你不是朕的阿婉,朕的阿婉去哪了?”
夏姬一愣,“他怎么能认出来?”
白刀开了天眼:“在你之后,他认出了所有的任务者。没有一个人,能过他那一关。”
“他一直在找我?”
“对,一直在找你,杀了任务者,然后自杀。生生世世,不曾停歇。”
“能让他停下来吗?”
“他不愿意停。”
白刀想到什么,抬眸看她:“你不能回去。”
她将自己的视线从少年身上收回,探到白刀身上,“我知道,所以我们走吧。”
白刀怔住,他以为她会多说几句,或是求他放她回去看一眼,他跟上去,好奇问:“你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她笑靥如花地看他:“心里没有爱的人,怎么会有愧疚,我从不对自己愧疚,所以也学不会对他人愧疚。”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她牵住手,她细软的小嗓子贴在他耳边:“白刀大人,不要当一个啰里吧嗦的神哦。”
白刀一震,立刻挥开一道彩光,以表示自己的果决利落:“走吧,去下一个世界。”
迈入新世界的一瞬间,夏姬忽地回过头,未来及散去的旧世界景象在身后折射。
屋顶上,少年哭着喊:“阿婉,你在哪里?”
第39章
今天可不是个好日子,乌鸦都懒得叫。
细细的雨, 黏了好几天, 今日总算消停会, 天刚一放晴, 章公馆就吹起了唢呐,章家大爷的棺柩停在灵堂,小洋车一辆接一辆地从大门驶进来,都是前来吊祭的。
羡城大人物很多,章家大爷算一个,早年白手起家,鼎盛时期无人能敌, 虽然后来落败了, 但根基还在, 提及章家,尚有余威。而如今,章家大爷死后,这点子余威也随之风消云散。
今天来了不少人, 诚心来祭的人少, 多的是来看戏。
章家遗孀张氏肿着双核桃眼坐在红木沙发上,四十五六的妇人,一夜之间愁白头,松松垮垮的旗袍穿在身上,尽显心酸。
丈夫刚死,旁人就来争家产, 章家大房没有子嗣,只留一个遗孀与儿媳,锦衣玉食的生活过惯了,家里的主心骨没了,正是虚弱无助的时候,猛地被人从背后捅一刀,哪里生得出还击之力。
“各家各门还等着嫂子回话,兄弟们虽然敬重大哥,但是大家都是要吃饭的人,我不讨喜地说一句,嫂子您是信得过我,就将东西托给我,我与大哥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早在心里将大哥大嫂当做亲人,大哥泉下有知,肯定也不想看到自己辛苦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
说话的人,是章家老太爷的养子章辜民,人称章二爷,一直跟着章家大爷做事,近几年在外面也渐有名头,章家大爷病重后,章家的产业几乎全由他打理。
人能干,心却太急。章家大爷的头七都没过,章辜民就上赶着要抢掌门人的身份了。
外人看得透彻,其实抢不抢都一样,章家的产业迟早得落到章辜民手里。商会里的人大多都被章辜民买通,章辜民又在章家多年,张氏一个妇人,如何争得过。
凭吊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叹息章家婆媳俩命运多舛。这种时候,但凡家里有个男人,也不至于被欺成这样。
“你们不知道,章家大爷原来有个儿子,娶亲前消失了,章家从不对外提起这个儿子,只说是死了。”
“我就说呢,他家儿媳妇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守了寡,原来还有这一出。”
“欸,提起他家儿媳妇,那可是个幸运儿,长得标致漂亮,又是留过洋的,见过的都说喜欢,也难怪张氏疼她跟疼亲女儿一样。”
众人嘴里轻声说着话,眼睛全往前头瞄。
章辜民翘起二郎腿,有恃无恐,继续往下说:“每月的分红,我会亲自送过来,嫂子不必担心日后的生计,如今您怎样以后就还是怎样,每天和太太们搓搓麻将打打牌,日子照样惬意。”
话说得好听,诚意却寥寥无几,就连张氏身边的李妈都听出其中的逼迫意味。
连哄带胁,横竖就是要让张氏乖乖交出大权。
张氏局促不安,她是官家小姐出身,没受过什么苦难,就算是年轻时落魄,也有贵人相助,一路风调雨顺活到现在,忽地丈夫去了,这才发现,周围尽是荆棘深渊,踏错一步,万劫不复。
章辜民说的话,张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心里虚得很,迫切想要找个东西抓住,四处扫量,急急问:“玉萝呢?”
说的是儿媳妇白玉萝。李妈连忙道:“刚才还看到少夫人在门边,太太不要急,我去找她来。”
张氏耳边嗡嗡的,周围嘈杂得很,重负压得她喘不过气,嘴里一味问:“玉萝呢?"
章辜民挑了挑眉,英气的脸因笑意生出几道褶子来。章洪泽是个能做大事的,如今死了,留下两个不顶用的寡妇,老的这个已经快要崩溃,剩下小的那个,慢慢解决。
等章家大房的人都死光了,章家就正式是他的了。
章辜民不紧不慢地开口,“嫂子好歹给句话,接下来到底要怎样做,是您亲自接手,还是怎么着,总得有个准备。”他转了语气,声音冰凉又得意,似毒蛇一般,嘶嘶地吐着蛇芯子:“刀口上舔血的活,嫂子真想接手,倒也不是也不行。”
他说完话,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拍到桌上,茶几上白洋瓷的杯盖没合拢,啪地一下掉到地上,尖利清亮的碎片声震住沙发上的人,张氏嘴唇微张,捏着手帕,掌心全是汗。
紧张的时候,嗓子不听使唤,仍旧重复三个字:“玉萝呢?”
章辜民皱眉,不太耐烦,“大嫂你倒是回句话!”
他这一声吼,屋里安静下来。
忽地楼上走下来个人,一身黑色丝绸刺绣旗袍,戴珍珠项链,抱肩而立,袅袅婷婷,“李妈,给小叔公随便倒杯凉茶,他火气大,喝不了我们章家大房的敬酒。”
众人齐齐看过去。
章辜民一愣,朝楼梯上望去,入眼一张明净艳丽的脸,十八九岁模样,白得像块和田玉,透出来的温暖润泽,眼睛长而媚,眯眼接人眼神时,带着半睡不醒的惺忪。
称少女太稚嫩,称妇女太成熟,介于两者之间,像催熟的妩媚月季,外苞已经红透,花心却还是青色。
章家大房的儿媳妇,前几年在外留洋,回了羡城却难得外出,众人猛地一见,竟有些怔忪。
“玉萝!”还是张氏一声唤,唤得大家恍然大悟。
白玉萝踩着高跟鞋,软洋洋晃着腰,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旁边的人紧盯着她,看得移不开眼。
她走到张氏跟前,抚了抚张氏的手背,柔声道:“妈,瞧你这满头汗。”
张氏一见她,整颗心安定下来,目光往外瞥,瞥到章辜民,望见他咄咄逼人的视线,当即吓得肩头一嗦,同白玉萝轻声道:“什么凉茶敬酒的,你别惹他。”
张氏现下算是认命了。家里就剩她和玉萝两个,除了向章辜民低头,还能怎么办。
章辜民最擅察言观色,此时适时出声,换回好脾气,语气柔和:“凉茶我就不喝了,只请嫂子尽快给句话。”
白玉萝抬起眼,恰好撞见章辜民饶有兴趣的目光。
片刻。
“小叔公急什么,妈给不了的话,我给你。”白玉萝绕过张氏,拿起茶几上的枪,摆弄着在手里玩,将章辜民刚才逼张氏的话,全都还回去:“大房不是没有人,刀口上舔血的活,以后就不麻烦小叔公了。”
众人吓一跳,就连张氏都愣住。
大家怎么都没想到,大房十九岁的小寡妇竟然敢在这时站出来。
章辜民讪讪笑着,气氛很是紧张,空气里安静极了,只有少女手里枪上膛的声音。
他强硬,她比他更强硬,枪对着额头,没有一句废话。
许久,章辜民笑道:“行,既然你想试一试,那就由你来。”
一场好戏,就此落下帷幕,看戏的人都走了,张氏这时回过神,腿脚发软,将白玉萝拉进房里,哭着说:“玉萝,妈知道你是为了妈好,但妈答应过你爹娘,要照顾你一辈子,让你平平安安,章家的产业咱不要了,别和章辜民争,你争不过。”
白玉萝搂着张氏的后脑勺,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不,妈,我争得过,而且一定要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