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言呢,题目做得如何?”
“可以。”
多说无益,凭白的只会换来旁人的担心,曲清言压下心中的种种想法,只淡淡的笑了笑,话题岔开曲清闻便讲起了今日殿试时的趣闻。
用过晚膳,祖孙三人回到北望斋,前院厅堂太大,有些话并不适宜在那里多言。
“两日后就是殿选,届时你们二人只要稳妥些,这一科也便算告一段落,之后便是准备庶吉士的考试。”
只要他们二人能入翰林院,曲文海从前的遗憾也算能得到弥补。
兄弟二人点头应是,曲文海又交代了几句话题一转这才说起殿试后武英殿内发生的那事。
“陛下只给了顾大人两日时间,这两日里想要摸清礼部有多少官员同考生有牵连几乎难以做到,以祖父估算顾大人在殿选时,最多是将有问题的考生名单自贡士名单中剔除。
“若是这些人中有人排名靠前,你们兄弟倒也能捡到一二便宜。”
“顾大人直接将此事报到了陛下那里?”
曲清言倒是没想到这位户部尚书居然有如此气魄,虽说是顾家出过三位阁老可他被景帝提拔入阁,同顾家过往的荣耀以及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关联并不大。
能逼得一位当朝重臣在景帝面前不顾一丝颜面……她已是不愿再继续想下去。
“是。张首辅当时正在武英殿,还顺手帮了一把。”
真是顺手?
曲清言好笑的挑眉看向曲文海,只看得曲文海有些不自在的侧过头重重的咳了一声。
“好了,天色不早,你们二人今日答题辛苦回去早些歇息,明日礼部应会有人送你二人的朝服到府上,后日我会亲自带你们入宫。”
杨忠杰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杨府,他在何府一直呆到了二更天,何平丘书房中不断的有人进出,他几乎是没能同何平丘再单独说上几句话。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杨府,坐到自己的书房里,细细的回想着这一科所发生的所有遭遇,突然一拍脑门,忙唤人进来。
只此时已晚,礼部方向已是蹿起冲天的火光。
他又忙让人备了马车,一路疾行赶到礼部,就见着存放宗卷的院子在火光中已是烧去大半。
他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着:“完了,这下全完了。”
“这不是礼部侍郎杨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天黑被石子绊倒?来人,快将杨大人扶起来。”
曲文海一道礼部就见到瘫坐在地上的杨忠杰,他心头一动,上前讥笑了两句。
前几日才刚下过大雪,虽是春季气候却不干燥,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天灾的因素想都不想就可以排除。
有人故意纵火又是在礼部,这对刑部而言也算大案,不说曲文海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就是钱疏本也随后到了此处。
五城兵马司的人手连同里礼部值夜的差役轮流取水倒入火中,只风带来的烟火气味中夹在着油脂的味道,被人如此蓄意点燃哪里是几桶水就能浇熄的。
黎明时分,偌大的存放宗卷的院子在火光中只能看出几分轮廓。
曲文海站在杨忠杰身旁,口中啧啧称奇:“倒是奇怪的紧,这京中自成祖迁都后,已是许久未见过如此大的火灾,今夜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啊。”
若是在今夜前,景帝心中对这一科的科考舞弊还是存着得过且过的心,只要顾恩阳的给他一个交代,这事便算是翻页。
但现在,焚毁了开国起个各科乡试、会试、殿试的考卷,这么多年的科考记录毁于一旦,景帝除了震怒应是给不出旁的应对了。
曲文海的奚落杨忠杰哪里会听不出,他就是贪心了些,盼着杨家可以出一位状元光宗耀祖……
“钱大人,下官要将最近几日礼部所有进出的官员全部提回刑部去审讯。”
“嗯,此时影响甚大,务必要及早破案。”
“大人,再有两刻钟城门就要开启,您看是不是要五城兵马司对进出城门的人严加审讯?”
“此时交由你全权负责,不用在请示我。”
他们二人就站在杨忠杰身旁商量着应如何将纵火之人早日拘捕。
杨忠杰铁青着一张脸,不是冷还是惧。
曲文海非庶吉士出身,又是被钱疏本一手提拔入京,满朝文武都知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曲文海也从未想过要疏远或是取代钱疏本。
所以他们二人间的关系是其余五部中看不到的和谐。
杨忠杰看着钱疏本三言两语就将权利放给曲文海,而曲文海面上没有任何感动之色,只觉这一切都理所应当。
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被这一幕深深的刺激了。
“钱大人,下官有几句话想同您讲。”
他猛的出声叫住准备去上朝的钱疏本,声音中带着丝决绝和狠厉,让背对着他的钱疏本同曲文海各松了口气。
钱疏本对着曲文海使了个眼色,两人一人离去,一人留下。
曲文海回到刑部,便向五城兵马司送去暂缓开城门的指令。
不论杨忠杰是否真的要投诚,有些人有些事还是要捏在自己的手上才会更稳妥。
曲清言前一日睡得早,第二日一早起身就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烧焦的味道。
“千山,怎么回事?”
千山端着热水进门,要服侍曲清言洗漱被她摆手挥到门口。
“回少爷,昨儿夜里礼部的一个院子走水,烧了整整一个晚上,天亮时分火才渐渐熄了。”
礼部的院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曲清言擦着脸的手微微一顿,突然就想到了前一日里曲文海的那番话。
她心中发笑,这下景帝想要大事化小怕是都要逼着死磕下去了。
她欢快的丢掉布巾,只觉这消息比自己会金榜高中都要来得欢喜。
谨身殿侧殿,顾恩阳求得景帝的恩准就将阅卷大臣全部拘在殿中,一众人等翻着殿试的考卷在做最终的阅卷。
朱瑾钰自朱瑾睿就藩后,意志就有些消沉,他一直想不通景帝为何会恩准是朱瑾睿带兵就藩。
明明那么多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景帝为何还要执意恩准朱瑾睿的请求。。
就只因为他十五岁从军,常年在西北冲杀在最前线,实在太过不易吗?
可他这个太子又哪里好做?
满朝文武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言官天天盯着他,只盼他行将踏错一步就拼了性命的谏言。
朱瑾钰端坐在主座中,清冷的眸光中没了一丝温度。
他看着殿中陷入争执的几位大臣,眼中闪过犹疑,他甚至不知景帝要他此次殿试乃至殿选是出于何种原因。
顾恩阳带着几个心腹手下只一心核对字迹,见字如面,一个人的字迹再如何变化,筋骨还在,只要有心就不难辨别。
“殿下,您请过目,这是众大臣举荐的前十考生的考卷。”
顾恩阳核对过的考卷并未先行抽出,只将众人你争我吵举荐出的前十送至朱瑾钰眼前。
朱瑾钰无太大兴致的随手翻了翻,考卷依旧糊名看不到姓名分辨不出身份,而开篇便是之乎者也、歌功颂德,他对这些考卷极为不耐烦,扫了一眼那眼帘一垂,随意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没有意见,殿内众人全都舒展了眉心,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忙碌了一整日,待过了明日殿选他们便可回府。
三月十七,阴。
晨起的空气中还带着雾气。
曲清言一早在房中用了简单的早膳便到府门前等着曲文海及曲清闻二人。
马车摇晃着,向着紫禁城行去。
“今日殿选,你等务必要精神集中,传胪官一旦出现在殿外不论离着多远,都要一个姓名一个姓名的去听,可是明白了?”
二人慎重的点头,殿选日也是放榜日。
他们这一科的排名最终会如何也便看这一日了。
紫禁城外,已经排队挤满了等待殿选的贡士,全部身穿着簇新的朝服,面上紧张之余都带着几分喜意。
曲清言曲清闻二人下车排入队伍中,只等时辰一到被带入宫。
奉先殿中,景帝已是坐入宝座。
顾恩阳带着下属抱着殿试考卷入殿开始整理名册。
只事先没有将这一科中舞弊之人的考卷抽出,此时一边填写前十姓名,一边填写核对笔迹,竟是发现前十中有八人笔迹同会试考卷对不上。
顾恩阳捧着名册跪倒在景帝身前。
景帝自前一日礼部走水起面色就没好过,殿选日于国于朝廷都属大事,可他看着顾恩阳这垂眉顺眼的姿态,竟是越发的气闷。
“传前十入殿。”
传胪官接过名单一路小跑出殿,对着殿外高声和唱姓名。
一个个的名字自传胪官口中唱出,最后一个:宗子荣。
曲清言猛地抬眼,就见站在最前方的宗子荣微胖的背影竟是有些微微发抖。
不过一个状元当真值得如此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