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闻、曲清希打量她时,她也是不着痕迹的将这三位兄长打量了一番,只看穿着庶出子在这个家里倒是能保证面上的风光。
她对着三位兄长拱手作揖,在曲文海似有若无的注视下坐了下来,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和煦。
有下人上前倒了酒,曲清言下意识的微微蹙眉,这具身子几乎是沾酒便醉,刚回曲家什么状况都还不了解,她如何敢喝醉。
“四弟不敢饮酒?”曲清闻坐在曲清言的正对面,眼带笑意的将她面上那抹犹豫全部看在眼里。
筵席刚刚开始,曲文海端着酒杯刚准备发言就被打断,他一个冷眼看过来,曲清闻身为嫡长孙面上毫无惧色,依旧有些挑衅的看向曲清言。
曲清言只得起身对着曲文海躬身解释:“孙儿虽出了孝期,但父亲去世还未满三年,孙儿心中还是想为父亲守满三年。”
曲文海冷厉的面容和缓下来,赞叹的点着头:“是当如此,身为长子理应如此,将清言面前的酒具肉糜全部换了。”
曲清言又躬身感谢祖父体谅,这才又坐回身,抬头就见着曲清闻面上的笑又重了几分。
“倒是大哥的错,忘了四弟还未出孝期,大哥自罚一杯。”
筵席还未开始,曲清闻就先一步将酒倒进口中,他这番做派倒是让曲清言大开眼界,这位长兄还真是摆足了长孙的架子。
曲文海不满的咳了一声,但也未出言指责,只端着酒杯看向屏风另一端,见田氏带着女眷举起了果子酒,这才沉声说道:“虽伯中不幸遭遇不测,但今日三房儿媳带着孙儿回到曲府,这也算一件喜事,只盼着以后我们一家人可以再不分开。”
众人端起酒杯,随着他话音落俱是一饮而尽,有曲清言要守孝的话在前,秦氏难得的没有不管不顾的将酒倒进嘴里,田氏抬眼扫来,她也学着曲清言的语气说着:“儿媳想到三老爷英年早逝,心里就一阵一阵的疼,就让儿媳也守满三年吧。”
她说着还抬帕子压了压眼角,曲文海在屏风的另一端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觉曲伯中这个媳妇倒是没有娶错。
田氏厌烦死她这惺惺作态的模样,挪开眼不愿再看她。
曲昭云的双眼则是一直落在曲昭英的身上,就觉她头上身上所有的配饰无一不美,花叶形的金簪、金牡丹的挑心,金镶珍珠灯笼坠子,视线下挪,就见她还来不及藏起的手腕上挂着掐丝串珠扁口镯。
“大伯娘对七妹真是不错。”
曲昭英将袖子向下拉了拉,笑的淡然:“我娘只我一个女儿,对我好自是应当的。”
曲昭云没想到会被噎回来,面上的笑不由得有些讪讪:“七妹说的是,大伯娘嫁妆丰厚,就是全都贴给你也算正常。”
她这话让曲昭英眉头一挑,忙反驳回来:“六姐可不能乱说,我娘的嫁妆那是她的私物,我断不会有半点觊觎的。”
曲昭云撇着嘴,一副你骗谁的表情,让曲昭英只盼这筵席早点结束。
不能喝酒自是也不能吃肉,曲清言的面前放着格外清淡的白菜豆腐,她抬眼就能看到曲清闻和曲清希眼中的不怀好意,这素淡得过分的菜式一定与他们二人脱不开干系。
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香浓的肉味让她很自然的分泌着某种液体,她只得面不改色的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去遮掩要控制不住的口水。
“四弟可是还吃得惯?按说应该没问题才对,这种白菜萝卜你们吃了两年都应该都能吃出肉味了。”
曲清闻的话促狭的很,让他旁边的曲清希肆无忌惮的哈哈笑,曲清言放下筷子很是配合:“大哥说的是。”
她就如同面团一般,怎么揉捏都出不来什么形状,曲清闻又挑逗了几句都被曲清言这般当了回来,他顿觉无趣,便懒得再去理会她。
一顿晚宴,不知多少人心累,曲清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只想洗个澡再美美的大睡一场。
千山和大安抬着热水进门,见到还没更衣的曲清言很自觉的凑了上来,惊得她忙向后退了一步,“你们下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曲清言照旧是将门窗全部关好,这才脱了衣裳快速的钻入氤氲着热气的浴桶中,深秋时节的夜里正寒的发紧,热水拍在身上就觉全身的毛孔都跟着打开,多日来的疲累一点点被冲刷着。
她美滋滋往手臂上撩着水,突然就觉小腹处一股暖流像是终于冲破了层层阻碍,不管不顾的就冲了下来。
曲清言瞬间就变了脸色,因着为曲伯中守孝,她这两年来确实吃的极为素淡,身子发育的慢竟是到了这会才来初潮。
她有些慌乱的忙从浴桶中爬了出来,胡乱套了中衣就四处翻找着可以用在身下的物件,只这种极为私密的东西她又如何会准备,她真将身为女子还会有这样一遭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整个曲府中只秦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此时后院已经落了锁,她胡乱的找了东西垫在身上,心神不宁的熬过一晚,天一亮就直奔秦氏所在的兰山院。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秦氏抱着被子正打着哈欠。
曲清言顾不上下人们面上的诧异,将人全部赶了出去,这才进到内室,凑到秦氏的身边。
“娘,我葵水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我当多大事,等下我让香枝做些月事带拿给你。”秦氏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翻身就准备躺回去继续睡。
曲清言心头拱了点火气,她上前扯开秦氏的被子:“娘,你觉得曲府的四少爷用月事带这种物件很正常吗?”
她这话有些阴测测,秦氏一个打挺瞬间就醒了。
☆、第十二章 其过有三须受罚
严格说来,秦氏对曲清言是有亏欠的。
但这份亏欠落在心底堆得久了,就让她很难再去想起。
人都说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弥补,可从小到大,曲清言都生动演绎着别家孩子的光辉形象,不哭不闹、乖巧懂事,让她担忧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
三岁前有她身边的嬷嬷一手照看着,看的紧,这个谎言竟是就这么维系下来了。
三岁后开始懂事,她告诉她人前不要换衣裳,不论多紧急都要找嬷嬷,她就认真到哪怕被雨水淋透,小丫鬟扯着她的衣襟,她也要死死的抓着不让换。
到了她五岁开始启蒙,她又展露出不同于寻常孩子的聪慧,让曲伯中无比心喜,她这个正房能立得稳,让那些通房姨娘都没生下一子半女的,靠的也是曲清言这个懂事的儿子。
秦氏早几年还时不时的会生出一抹感叹,但随之时间的推移,她就总是会下意识的忘了这个能带给她无限风光的儿子其实只是一个女儿家。
她坐起身歉疚的看着曲清言同寻常女子相比都要显得纤细的身子,思忖了好一会才试探的说着:“容嬷嬷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是她一直在你身边守着,咱们去平县的时候,她想回家带孙儿娘就允了她,这几年她一直会送消息过来,她身子都还不错,要不娘将她叫回来,放你身边照看你如何?”
容嬷嬷是秦氏的奶嬷嬷,从小照看她长大,又随着她一同到了曲家,当年她将曲清言生下来发现又是一个女儿,就疯了一样的想要找个男婴将她换了,还是容嬷嬷死死的按着没让她疯个彻底。
那会陈姨娘已是早她一步生了长子,那孩子会长容貌像极了曲伯中,颇得他欢心,陈姨娘都跟着风光了一阵。
秦氏那时急需一个儿子,就对这一胎期望极高,结果生下来见又是女儿,她差点疯癫在产床上,还时还是容嬷嬷怕她疯的厉害建议她将曲清言当男孩来养。
将这个知根知底的容嬷嬷找回来放在曲清言身边应是最稳妥不过。
曲清言对这个容嬷嬷毫无印象,只听秦氏说她自小是容嬷嬷带大就知她应是知道内情,“也好,容嬷嬷若是愿意回来,尽量让她早一点进府。”
她现在独自一人在前院,有些事是当真不便,尤其是这月事带,没有知根知底的人在,她想藏真的不容易……问秦氏要了两根,又细细问了要如何用,这才草草的在她房里用了早膳后往杜先生所在的墨韵堂赶。
这位杜先生名唤杜志恒,用曲文海的话来形容他就是文采斐然,但时运不济,一手锦绣文章做的极好,但几次下场考试不是赶上着凉发热,就是着凉跑肚,墨卷上扣着屎戳子名次就已经不用想了。
这个时代一向是考试比读书更贵,赶了几次春闱就掏空了家底,他的老父为了他将家中的几亩薄田都卖了,生计再是维持不下去,他也歇了继续科考的心思,辗转来到曲府做教书先生。
曲文海对几个小辈要求极为严格,为了能有人登上金榜让曲家后继有人,他给了杜志恒极大的权利,就是曲清闻完不成他布置下去的作业,也会被他打手板、罚抄书。
千山是百事通的强有力候选人,知道曲清言也会同其他几位少爷那般在杜先生处读书,一个晨起取膳的时间就在大厨房摸到了不少杜先生的脾气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