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朱瑾睿一身红罗常服端坐其内,通身煞气外露竟是叫宦海沉浮几十载的曲文海心下一紧。
“昨日曲大人可是同外祖在望仙楼畅饮一番?”
“是,微臣有幸同伯爷在望仙楼一道用了晚膳。”
曲文海面上的恭谨让朱瑾睿的眸光一闪,他蓦地就想到曲清言面上外露的情绪。
是还不会像这些老油条一般管理表情,还是故意做给他看?
朱瑾睿鼻间溢出一声冷哼,还真是有几分小聪明!
“外祖可是说父皇想要整顿五城兵马司?”
曲文海恭谨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伯爷还说起了国子监。”
他前一日到钱疏本的府上同他一直商讨到深夜,都觉他提起五城兵马司应是有其背后含义,只指挥一直品级总有些低,两人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聂齐琛看上了五军都督府中某一职。
他们用了这么久才得出的结论,却不想这位豫王殿下只随意就点了出来。
朱瑾睿也不在意曲文海瞬息而变的面色,只又丢下一句:“曲大人以为父皇属意的人选是谁?”
赶在永宁侯携大军归京前急吼吼的想要试探圣意,景帝会属意谁已是不言而喻。
曲文海背上的汗已是留了下来,他们若真准备将计就计,怕就真的钻到对方的套子里。
☆、第五十九章 无疾而终得归家
五军都督府,自成祖后武官的宣授、军旅的简练调动,征讨中的进止机宜,均移至兵部。
现今的五军都督,不过是守空名与虚数而已。
他们虽分析出聂齐琛的本意是想要实权,但意指五军都督这怎么看都觉有些奇怪。
曲文海望向刚刚从战场上冲杀而归的朱瑾睿,突然想到这人将他拦住,定不是为了简单说上这样两句。
“求豫王殿下指点一二。”
“等。”
朱瑾睿淡淡的丢下这个字,目光便往车门上落。
等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曲文海直到回到府上都未想通朱瑾睿为何要将他拦下。
只为了提点?可他们是否入套于他豫王又有何影响?
他心下感叹自己对京中局势了解的缺失,忙命人去钱府送了消息。
“父亲,有消息说豫王今日晌午在曲文海下差的路上将人请到了马车上。”
聂太霖收到消息就忙往聂齐琛的书房赶,只他进门就见聂齐琛养在府上的谋士马向南也在书房内。
“豫王应是已经发现我们父子二人的想法,”聂齐琛叹着气在房中来回的踱着,“马先生,你说豫王此举是何用意?”
马向南对聂家父子一向恭谨,每每回话前都会拱手行礼:“豫王年底就要行冠礼,冠礼后要交出兵权去封地,依照祖制边关战事再如何惨烈,他都再无权领兵。”
身为猛虎又如何会甘愿就此被拔去利爪、关在笼子里了度残生。
聂齐琛目露思索,未待言语就听聂太霖又说着:“孩儿从太子处收来消息,陛下已是同意了豫王的请求,会将其封地改在陕西甘肃一带。”
“他去那里做什么?不对,去陕甘一带才是他那性子会做出的事,只是陛下为何会同意他的请求?难不成是要破例授他兵权,分管西北的防务?”
若真是如此,太子怕就要无法安睡于东宫了。
他们身为外家,虽没大张旗鼓的立于太子身后,但立场也已是表达鲜明。
豫王当街拦下曲文海,又点破他们的意图,应是想要敲打一番。
聂齐琛再是坐不住,起身向外走着:“我要去趟豫王府。”
“伯爷不可,”马向南忙将人唤住:“您现在去东宫怕是更为适宜。”
东宫……聂齐琛顿住的脚猛地变得沉重,豫王、太子,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要在这二者间做一个抉择。
隐隐的暗流还未涌动就又消失不见,就如同汇入汪洋的一滴水花,没有激出一丝一毫的涟漪。
曲清言在第三日的晌午被人从别院后门领了出去,她自那日晨起陪朱瑾睿用过早膳后就再没见过他。
她隐隐听别院中人提起,朱瑾睿那日晌午就离开别院回了王府。
不用再见那个蛇精病,又能回曲府脱离这些是是非非,曲清言脚步格外欢快,只马车绕过后巷就缓缓停了下来,她还未待推门去问,就见一道风卷来,车上突然多出一道人影。
“见过王爷。”
车内空间狭窄不便起身行礼,曲清言只得闷闷坐在原地看着那张冰块一般的蛇精病脸。
“你这次回去就称病不要再去学里了。”
马车慢悠悠向前,曲清言垂下眼帘好半晌才听耳边响起这样一道声音。
她一怔抬眼去看,这人是猜到了她的心中所想还是在给她建议?
那张脸连同目光都充斥着侵略性,她看上一眼就忙又垂下眼,回:“谢王爷的建议。”
她越是这般刻意摆出疏离、尊卑有别的模样,朱瑾睿就越是不耐烦看她这般虚伪的模样。
“孤冬日前都会在京。”
所以呢?等不到下句,曲清言下意识的再抬眼看去,就直直撞入对方眼中。
“所以你是否听话,孤自会知晓。”
曲清言:“……”
谁来帮她分析一下蛇精病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挂着豫王府徽标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赵堂子胡同,曲清言侧眼去看朱瑾睿,这人就不怕旁人知晓她这段时日一直在他府上?
也不对!
之前聂太霖在国子监中当众毁她名誉说要送她去做男宠,现在她若是这般从朱瑾睿车上下来,不是就把这一点彻底坐实了。
她失踪的数日一直同豫王在一起!
“豫王殿下,不知可否让马车停到曲府后门?”
她面上陪着讨好又敷衍的笑,却不知她越是这般朱瑾睿就越是懒得理她。
“下车。”
“殿下,之前聂太霖可是……,草民这般下车今后怕是有千百张嘴都要说不清了。”她死死抓着车壁,狭长的双眼瞪的圆鼓鼓,难得的带出一份可爱之色。
朱瑾睿突然身子向前一探,炙热的鼻息瞬间洒在她的面颊上,激得她汗毛根根竖起。
她想退后,可身后就是车壁,她退无可退,只能屏住呼吸,故作镇定的回望回去。
“你怕什么?清者自清,还是你本来对孤有什么想法?”
曲清言:“……”她现在只恨手中没有一块砖头,要么拍晕他,要么拍晕自己。
她真是气糊涂了才会试图去博得一个蛇精病的同情,面上的红晕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丝毫不顾她的本意,不管不顾连脖颈都爬满。
“草民谢过王爷这段时日的照顾,草民会如数告知祖父,同祖父一道登门道谢。”
惹急的猫原来也会炸毛。
这般生动的表情倒是比板着脸唤他一声王爷有趣一些。
他抬手又捏上她精巧纤细的下巴:“孤对男宠向来大方,道谢就不必了。”
马车傲娇的掉头离开,曲清言藏在衣袖中的手指狠狠的比了个中指依旧不觉得解气。
“四少爷回来了,是四少爷回来了。”曲管家收到下人的消息就忙迎了出来,还不忘命人去给曲文海送信。
“四少爷可是要先回院子?”
曲管家为何如此殷切曲清言倒是能猜出一二,她笑着进门先到了春晖院给柳氏请安,柳氏神色淡淡,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将人打发回去。
她站在院外的岔路上,犹豫了许久还是举步向兰山院行去。
那到底是她的生母……
☆、第六十章 京中流言毁声誉(四更求月票)
秦氏被禁足半月早已是解禁,只这次的禁足终是让她明白这里是京城不是开封,而他们三房没了那个中了同进士的曲伯中,在这府中就是下人也会瞧不起。
这一波的打击让她意志格外消沉,就是往日里让她欢喜的绫罗锦缎、簪环首饰都无法在打动她的心。
曲清言被守门的婆子引着一路到了门前回廊,正准备敲门就听着房中传来曲昭云的声音:“娘,咱们三房可不能被大伯娘和祖母就这样踩在脚底,您得振作起来才是啊。”
“振作?怎么振作?这一遭惩治到底怎么来的你心下难道不清楚?要不是你非缠磨着让我遣人去提亲,又怎么会有后来这些事!咱们三房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说到这些秦氏心头就格外气闷,她禁足那半月里每每想到自己没听儿子的话就格外后悔。
“娘,这话怎么能这样说,您也说那杨公子是乘龙快婿,这样好的人家女儿如何舍得错过,要怪就怪曲清言,枉费她同杨公子同在国子监,却不肯帮女儿的忙。”
“你倒是说说看我当如何帮你?”曲清言沉着脸猛的一把将门推开。
房中,曲昭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忙往秦氏身后躲了下。
“你倒是还有脸回来,”她拍着胸口又从秦氏身后钻了出来,不忘低头啐了一口:“我现在可不敢让你带累了我的名声,你曲四公子的大名这京中怕是无人不晓,豫王刚回京你就立马自国子监消失,到是没想到出去读了几天书,就好手段的连亲王都能搭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