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这聂家就像马蜂窝一样,碰不得,完全碰不得。
房中众人心中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杨建贤话音落下就是久久的沉默。
“四弟,不要担心,我已经命小厮送消息给祖父,有祖父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曲清闻大手拍在她的肩头,虽然安慰的成分太大,但曲清言也知自己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唯有等,等那个聂太霖换了新的目标,也等曲文海能寻到办法。
只是,这豫王殿下就当真不在意有人如此肆无忌惮的破坏他的声誉?
“曲清言呢?出来,快出来,敢让我们三少爷等真是胆肥了。”门外传来叫嚣声,有几人同时在东厢、西厢还有正房的门前用力的猛敲。
曲清言深吸了口气,举步就准备出门。
“慢着,让我和你大哥先去会会他。”杨建贤上前拉过曲清言的手臂,手中的纤细瞬间又提醒了他,面前这襕衫儒巾的少年的真实身份。
曲清言飞快的收回手臂,杨建贤眼中的恍惚让她忍不住微微蹙眉。
“谢易安兄关心,但我一直躲着终究不是办法,我今日才第一日入学。”
与其日日防着对方下手,不如正面去会一会,那人没准只是一时的念头,用不上两日就会打消了。
“我同你一道去,我是你大哥,于情于理都应该去见一见这位聂三公子。”
曲清闻不容拒绝的推门走了出去。
来院中闹事的三人曲清言之前在堂上正巧见过,那三人走前,他们兄弟二人走后,转过几道弯就见到院落结构明显不同于普通校舍的甲字号房。
聂太霖从正义堂回来就倒在榻上补了个觉,只是这觉都睡醒了,他叫过来见他那人还是迟迟没有出现。
果然是外地进京的土包子,居然敢不听他的交代!
“三少爷,小的把曲清言领过来了。”
讨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聂太霖回了神对着门外重重一咳。
曲清闻上前一步,被曲清言拉住袍袖,“大哥,这人有些喜怒不定,既是要我来寻他,你第一个进门怕是又要惹他不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上前推开门,先一步进房就见房中一水儿的紫檀家什,临窗的榻旁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中还插了几支腊梅。
倒是有些别致。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小爷我可是想再细细打量一下小美人儿,出去,赶紧出去,别败了小爷我的兴致。”
粗俗的话传至曲清闻耳中,他眉心打着褶子还是拱了拱手说道:“见过聂三公子,在下名唤曲清闻,是清言的长兄,不知今日三公子唤我兄弟过来可是何事?”
“何事?我之前在堂里没说明白,还是你这个兄弟耳朵不好使?我看上他了,就这么简单。”
兄弟二人面色同时铁青一片,曲清言扯上曲清闻的衣袖,不让他再出言辩驳。
“三公子定是同清言说笑了,清言能得入国子监,还是前一日里太子殿下在满朝文武面前将荫生的文书递到了祖父手中,清言自收到文书就一直诚惶诚恐,唯恐一身才学无法回报太子殿下的知遇之恩。”
“太子殿下?大哥?”聂太霖终于是有些坐不住,站起身如同球一般滚到曲清言身前:“文书呢?”
“清言昨日办理入学时递了上去,三公子若有兴趣清言可以去典簿那里将文书借回。”
聂太霖面上惊疑未定,莫非……这是大哥看上的男宠,送到这国子监中镀金来的?那他想要将人送给四哥……
“你们先回去吧,下次我再叫你过来时,你不要再拖拖拉拉的,知道吗?”
曲清言拱了拱手,拉着曲清闻飞快的出了院子。
“四弟,当真是太子殿下送你的荫生名额?”曲清闻前一日从小厮口中听说此事就一直难以相信,想要同曲清言确认却是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时机。
“是,祖父将文书交给我时,我也觉得无比怪异。”
背上的中衣全部被汗水打湿,黏腻腻的贴在身上格外难受,冷风出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今日这般借了太子的势,怕也不会长久,一旦休假归家他弄清来龙去脉怕是还要寻你的麻烦。”
曲清言苦笑,这一点她又何尝不知,可她若不出此下策怕是连今日都躲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愿祖父可以一直升官。”
进内阁,做首辅,到时他们兄弟几人也可以试试嚣张是什么滋味。
曲清闻知他不愿再多提此事,笑着岔开话题。
之后的几日果然如她预料那般风平浪静,她入学时所持的文书有朱瑾钰的私印,若聂太霖当真去查她也不怕。
她倒是盼着对方去查,或是再脑补一点曲家或是她同太子殿下的关系,太子那里能用这种小恩小惠去逼迫曲文海,应是也不在意顺手再帮她一把。
正月里因着一直休假,月考被放在初一休假之后,兄弟三人在一月三十这一日的下午,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赵堂子胡同的曲府赶在元月二十八终于翻新完,只需寻一个黄道吉日就可以正式住进去,柴火胡同上下差有些远,曲文海实在不愿多奔波,前一日就带着曲清希和家中下人迁了过去。
他们下了学自然也不会再回柴火胡同,曲清言站在曲府门外,看着桐油黑漆的大门,恍惚间就仿似回到梦里,她跟着秦氏包袱款款的进京寻亲。
“四弟?”
一旁的角门洞开,曲清言闻声追了上去。
“祖父已在书房等你我二人,应是与聂太霖一事有关。”
曲清言的心瞬间收紧。
☆、第三十八章 将计就计被棋子
“怕什么,若你真被聂太霖用计变成那样的身份,祖父怕是拼着这条老命也要闹上一闹的。”
曲清闻看着曲清言瞬间变了脸色,不由得有些好笑,曲文海到底是正三品的京官,家中小辈若是真被人截去送做小倌,他那张老脸就彻底丢尽了。
曲清言揉着鼻子笑了笑,这种事,不摊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会有多糟心。
北望斋依旧是北望斋,曲文海并没有因为调入京城就忘了本心,二人被引进书房,曲文海已是负手站在窗边等着他们。
“在国子监求学,感觉如何?”
“有讲师和大儒授课,孙儿们获益匪浅。”曲清闻上前半步代为回答。
“嗯,很好,你们一定要时刻谨记去是国子监的目的,不要因为杂事就荒废了学业。”
“是,孙儿知道。”两人同时出声,格外恭谨。
“清闻,你先下去,我有话要同清言讲。”
曲清闻迟疑着不愿离去,被曲文海训斥了一句这才勉勉强强的退步到了门外。
曲清言就乖顺的站在那里,曲文海不出声,她便一句都不多问。
许久,一声长叹自窗边传来,她垂着头就听一阵细细索索的衣料抖动声,再抬头就见曲文海已是走到近前。
布满皱纹的脸上似是带了一点难言的犹豫。
“清言,那个……聂家那里……”
曲文海说了几句就有些说不下,曲清言扬着头看他,说得如此挣扎应该就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这念头刚起,曲文海就一咬牙又继续说道:“清言啊,你可知现如今朝堂中的局势?”
这问题……她必须不知道才对,有些事不身处局中,就不会有人告诉你规则。曲清言不懂曲文海的犹豫,只转了转眼珠点了头。
讲出第一句,后面的就如同拧开的水闸,曲文海也不再犹豫:“祖父也不妨同你讲现今朝中有三股势力,一派是以内阁首辅张大人为首,一派是以会昌伯聂齐琛为首,剩下的一派是以都察院为中心,专为整肃朝纲,这一点你暂且知晓就是。
“祖父受内阁钱大人和首辅张大人提拔得以进京,自是要鞠躬尽瘁以报他们的知遇之恩。”所以他的站位自进京时起就被划分至内阁首辅张乾远这一派。
门外突然起风,卷起地上的枯枝碎石拍打在门窗上,发出噗噗的声响,打断了曲文海的话。
他突然放松下来,举步在房内踱了起来,拢在曲清言头顶的阴影散去,她这才惊觉刚刚那一番话明明并没有说什么,却还是让她的心跳的无比剧烈。
“清言啊,你可知张大人同聂大人之间为何会合不来?”
“观点不同。”
这一点曲清言无需细想就可作答,首辅张乾远一甲探花出身,在朝堂沉浮二十年才熬至现如今的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太保、吏部尚书之位。
这样靠着时机和能力一步步熬上去的人自是看不起聂家这种靠着女儿发迹的‘暴发户’。
景帝登基前,聂齐琛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景帝继位后普天同庆、大肆封赏,又有聂皇后和太子在耳边吹风,聂齐琛受赏瞬间从无名之辈跃为手握实权的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
这种靠着裙带爬上来的人一朝得意,如何会将张乾远乃至内阁一众人等看在眼里,尤其内阁中的几人怕也都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