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公子,是草民失礼了。”
曲清言挣扎着从人流的夹缝中钻出就忙对着朱瑾钰作揖赔礼,太子殿下的贵体岂是她一个平民可以冲撞。
若认真追究起来,她被拖去打了板子也是咎由自取。
朱瑾钰身旁有內侍和护卫为他挡着人群,他从容的转回身,目光中略带深意的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无碍。”
清澈的嗓音如山涧中汩汩奔涌的清泉,带着沁透人心的清润让曲清言烦躁的心似是瞬间就被抚平。
她站在一旁思忖着是凑上前套套近乎,还是寻个由头溜掉,就听朱瑾钰又说着:“亚平已是在前面的街角等孤,你兄长应是也在,一起吧。”
他丢下这话就转身大步向前,曲清言几乎没有犹豫的快步跟上。
“你想进国子监?”
曲清言的心漏跳了一拍,这位太子殿下清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喜欢听壁角的心吗……
“回殿下,国子监乃天下学子心之向往之处,草民也只是学子之一。”
“易安既然愿意帮你,你为何不愿承情?”
曲清言差点跪了,敢情这尊大佛真的听了壁角!
她面上忙扯出温润的笑,回答的格外直接:“草民身份浅薄,无以报答易安兄的倾力相帮,怕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惶恐,所以不愿承情。”
当真如此?
朱瑾钰眉梢微挑,目光又扫了过来:“还有呢。”
“……”这还不够吗?曲清言无语的看向一本正经看热闹的朱瑾钰,唇角抽动着硬着头皮继续回道:“草民还有些怪癖,最是不习惯与旁人同处一室,所以国子监再好,草民怕是也没办法住下。”
这理由倒是格外新奇有趣,朱瑾钰似是很满意她的说辞,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有人在前方开路,行至街尾倒也不算太过困难,曲清闻曲清希果然同徐奕航一起等在街尾,徐奕航见到朱瑾钰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曲清闻交代一声,就忙上了马车送太子殿下回宫。
“不是让你跟紧我,怎么还是一转身就不见了?”
“人太多,没想到刚一出门就被挤散了。”
曲清言没有提起杨建贤私下寻她一事,更没提起为何会同太子殿下一道过来,几人等来曲清鸿就坐马车回了府。
上元节偶遇太子一事,曲清闻虽没同几人过多交代,却还是一回府就去了曲文海的书房。
正月二十,国子监开始正式授课。
早在前两日曲清闻和曲清鸿就收到正式的入学公文。
曲清希在院外拦住曲清言:“四弟可是一早就知道祖父不会将荫生的名额指给你?”
曲清言没有回答,只面上的笑已经说明一切。
“四弟的气度让二哥佩服,二哥会认真去想四弟之前的话。”
许是因着一同被曲文海舍弃,曲清希对她难得的没有冷着脸也没有任何算计,这样的待遇让曲清言只觉荒唐的有些可笑。
“四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二哥不要说笑了。”
“是,是二哥记错了,二哥以后的任何决定都同四弟无关。”曲清希不愧是曲清言认定最适合混官场的人,只一息之间就明白他言辞中的含义。
两人各含深意的笑着,并肩进了曲清闻的书房。
“你们来了,”曲清闻勾完大字的最后一笔,起身将笔搁在青玉的笔山上,接过小厮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这才又说着:“大哥没想到国子监开课会如此早,再有半月多,祖母同父亲他们就要到京,大哥怕是来不及去城外接人,只能有劳两位弟弟。”
曲清希笑着上前,“大哥又何必同我和四弟如此客气,你同三弟能进国子监这是我们曲家的荣光,曲家的未来就靠你同三弟了。”
曲清希将三弟两字咬的极重,曲清闻的视线就下意识的挪至曲清言身上。
“二弟这可是在打趣我同三弟,杜先生可是一直认定四弟的才学在我们三人之上。”
曲清希呵呵的笑着,不再这个话题上继续打转。
曲文海下了差就心绪烦乱的往回赶,他恨不能下一刻就提着曲清言的衣领去问为什么。
当今圣上正当年,身子康健。太子也早居东宫,两年前就开始协助当今圣上处理国务,按说继承大统理所应当。
可事无绝对,二皇子、三皇子乃至四皇子都与太子年岁相仿,成年后又都没有就藩,这就让太子的地位变得有些微妙。
朝野上下,除身在詹事府当差的一行人,旁的人但凡拎得清眼界放远一些的都只一心做个纯臣,曲文海初初入京更是要低调做人。
这太子亲自张口求来的荫生名额到底是个什么鬼!
为什么要赶在散朝时,当着百官的面将文书递到他的手上!
曲文海只一回想到钱疏本意味深长的目光,背脊就不由得阵阵发寒。
☆、第三十五章 错综诡谲入太学
曲清言愣愣的看着曲文海砸在她身上的入院文书。
是杨建贤?!
不对,这是荫生,杨建贤说的是捐贡。
不是他。
这个认知让她提起的心又稍稍落下一点,若真是杨建贤,她怕是只能让自己‘缠绵病榻’到八月下场。
“怎么回事?”曲文海将文书丢给曲清言就一直留意她的反应,这反应明显不像是事先知晓,可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关照他们曲家呢?
曲清言被发问的有些懵,她捏着那一纸文书,摸不着头脑。
“祖父,孙儿真的不知。”
她的神色不似作伪,没有被家中孙儿反手算计,曲文海烦躁了半日的心终于得到一丝平复。
“上元节那日,你同太子殿下私下里可是有所接触?”
“回祖父,上元节那日因街上人多孙儿一度同兄长走散,中途偶遇了太子殿下。”这话没有半分作假,曲清言回视着曲文海格外坦荡。
话已至此,曲文海已是彻底明悟,他怕是还没进京时就已经被对方盯上了。
当今圣上而立之年继位,至如今在位已有十余年,睿宗自继位起便勤于朝政,夙兴夜寐。吏称其职,政得其平,纲纪修明,仓庾充献,闾阎乐业,岁不能灾,可谓明君。
睿宗现在不论身体还是年纪都正当壮年,朝野上下尽在掌控,上至内阁首辅下至八品九品芝麻小官,心中都不敢生出二主之念。
曲文海刚入京去拜会钱疏本时就被他隐晦的叮嘱过,只他还是忽略了,以为只要自己处处留意就不会被对方寻到机会,却不想太子一党直接盯上了他家中小辈。
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合,每日在文华殿忙于处理政务的太子殿下会特意出宫,又特意出现在几个三品官员家中小辈的聚会上,特意同曲清闻有了一番接触,又恰巧遇到走散的曲清言。
京城官场的水向来深,他一向有自知,却还是没想过刚入职就被摆了一道。
到底还是他调职入京时在朝堂中弄出的动静太大,又摆明了是阁老钱疏本一派。
曲清言面上的疑惑还明晃晃的摆着,他叹口气半是解释半是交代:“这是太子殿下特意为你开出的荫生名额,又特许你入院独居,这份天大的恩荣你需当牢记在心。太子是一国储君,敬当今圣上便是敬太子,你可以明白了?”
曲清言心中一凛,郑重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就要开课,曲清闻同曲清鸿二人已是先一步去往国子监,他们新入学还需办些手续。
曲文海在下差回府的路上就已派人给曲清闻送了消息,曲清言这边捏着文书,交代着千山收整了换洗衣物及书册就快速的往国子监赶去。
国子监位于集贤街,临近安定门。
槐荫夹道,行至近前就可看到国子监大门两侧牌楼彩绘,马车停在集贤门外曲清言下车就见曲清鸿以等在门内。
“三哥。”
她的叫声让曲清鸿转过视线看来,他面无表情的扫了曲清言一眼,转身就向着门内走去。
过了太学门,转过鼓亭沿小路一直向内走,行过一炷香的时间就隐隐可以看到重檐斗拱的辟雍大殿一角,继续向后行去约莫盏茶的时间才行至后院。
曲清闻同杨建贤并肩立在院门前,曲清言远远扫到杨建贤的身影,心头一动,突然就觉来这国子监倒也不是件坏事,不用承杨建贤的情,她便可以伺机去寻他的软肋。
弱点互换,到时只要让她撑过殿试,她身为女子的弱点,他就算知情也要帮她遮掩,毕竟……知情不报也属大罪。
曲清言心头多日积压出的烦闷因着这道念头而消散,面上的笑因着曲清闻的体贴带出几分真切。
“等一下还要劳烦大哥同我讲一下要如何办理入学。”
国子监中的校舍一向吃紧,捐贡的监生并不是所有人都得以入学,毕竟在国子监中可以通由积分毕业入仕,这是不经科考入仕的唯一一途。
曲清希会格外在意荫生人选,原因也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