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赶紧给云北使了个眼色,云北会意,嘴角上扬,眼里不自觉的有了几份笑意,把手里的东西丢下,便朝云畅道:“我去瞧瞧五爷爷。”
黑娃机灵的很,上前便拉了云北的手:“哥,五爷爷在东屋,我领你去。”
兄弟两人自往东屋里去。
云畅瞪了云朝一眼,云朝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低声道:“我知道妹妹不肯白受人东西,可……一族人,原该守望相助,何况五叔和九叔又不是外人。五婶素来也疼咱们,就是十一哥,平素不也对咱们实心实意的?畅儿别叫人冷了心。就是爹娘在天上看着,也希望咱们能与族人守望相助的,是不是?要不然,当初爹又怎会……”
提到去世的爹爹燕展昱,云畅红了眼。云朝只得收了话头,拎了云北送来的东西作势要往厨房里送,怕云畅拦她,还道:“爷爷正需要补身子呢,就是蔚儿和夕儿,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这只野鸡,可解决咱们的大问题了。畅儿,晚上姐给你们做好吃的。你要是不答应,姐哭给你看!我真哭!”
先还是正经话,最后一句又叫人哭笑不得,已经走了几步的云北背着姐妹两个忍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云朝这家伙,表面上怕畅儿,其实真遇事儿,哪回不是畅儿听她的话?偏她能装!
云畅抿了抿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可想到爷爷同弟弟妹妹,到底把心里的不情愿给按了下去。
这个便宜姐姐即便万般不靠谱,可是疼他们一家人的心,却是真真的。
再说,哪怕她自己能忍饥挨饿,可是爷爷的身体却需要补养,还有蔚儿和夕儿,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云畅有些难过,都怪她没有用。
看着云朝手忙脚乱的提着东西,满心欠疚的云畅到底还是接了过去:“你老实歇着去。若吹了风,仔细你的皮。”
云朝便嘿嘿笑,心知这丫头嘴虽硬,到底还是心疼自己呢:“畅儿放心,姐身体倍儿棒,一点小风算什么?就是二河的水都叫我喝下肚,姐也能活蹦乱跳的。五叔一家的人情,姐肯定会还上。”
云畅冷声道:“你当你是张果老的毛驴呢,恁能喝水。你少添乱,我就烧高香了。”
云朝:……她貌美如花,怎就成驴了?哪怕那是只仙驴也不行!还有,她这么能干,哪里添乱了?
云蔚和云夕在边上神补刀,用咏叹调道:“大姐姐辣么厉害,能把二河的水都喝进肚里呀?难道真是张果老的小毛驴?大姐姐辣么厉害,做饭也比二姐姐你好吃,二姐姐你不许再骂大姐姐,要不我们再也不理你!”
厨艺技能为负并且被小毛驴打败的云畅:……这两个吃货!
(家乡有传说,话说泗州城的百姓得罪了王母娘娘,王母娘娘挑两担水来淹了泗州城,张果老知道了王母娘娘的阴谋,倒驴着他的小毛驴,路上遇见王母娘娘,说驴渴了想要点水喝,王母娘娘一想一只驴能喝几点水?大方应下,结果此驴大气,两桶水喝了个底儿干,谁知小驴不小心,踢倒了木桶,洒出一滴水,淹了泗州城。)
☆、3.第3章 节 燕家往事
看着云畅瘦弱的背影,云朝叹了口气。也不怪这丫头对族人有心结,当初若不是因为遇上乱军,爹爹燕展昱若不是因着救这些族人,也不会死。
按说,爹是为了族人丧的命,族人应该照顾他们一家人才是。可结果却是,逃难的路上,这一大家子老弱病幼的,明里暗里受些多少排挤,分到手的干粮也是最差的。最后,不愿意看人白眼的大哥云川,硬是领着弟弟妹妹们同族人分开,自寻生路,而娘和真正的燕云朝,也病死在逃难的路上,云畅那会儿也记事了,心里如何没有心结?
就是如今顶着云朝的身份在燕家生活的自己,也是这一家人在回家乡的路上,捡了来的。因为她和死去的云朝年纪相仿,长的也有八九份象,云家索性把她当成云朝给留在了家里。对外,也只说她就是云朝,倒也省了上户籍的问题。因此族里的人,并不知道,燕家三房的长孙女,真正的燕云朝,早就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大姐姐,大姐姐,”双胞胎一左一右晃着云朝的手,一脸得意的笑,“二姐姐不生气啦。我们去看爷爷好不好?”
云朝疼惜的摸了摸两小的头,笑道:“你们二姐怎会真生姐姐的气?她就是脸儿冷,其实心肠最软了。不只疼大姐姐,更疼蔚儿和夕儿。走,咱们瞧爷爷去。”
喝了一碗热热的姜汤,感觉冒了不少汗,又换了干净的衣裳,云朝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再说二河水清,干净的很,全当冬泳了。想着爷爷心里定惦记着她,便拉了两小的手,往东屋里走去。
东屋里,燕宏阳正和云北兄弟两个说话。
“我这身体不济,倒劳你爹娘照应着了。”燕宏扬客气道。
云北听了燕宏扬的话,忙道:“五爷爷身子不好,六哥九哥十二弟又不在家里,朝妹妹畅妹妹年纪还小,原是一家子人,我爹娘惦记着,也是该的,五爷爷可千万别说这客气话,孙儿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们还盼着五爷爷快起好起来,好跟着五爷爷读书呢。我爹常说,能得五爷爷指点,是我们的福气。”
云北嘴里的六哥九哥十二弟,便是三房云字辈的孙儿,云朝姐妹的三个哥哥,燕云川、燕云开、燕云洛三兄弟。
燕氏耕读传家,整个燕家儿郎,就没有不识字的。走上科举路,在外头做官的,也有十多人,放眼整个泗州城,盱城县古桑镇古庄村的燕氏一族,也是独一份儿,虽说不是名门,但也算得上望族了。而整个燕氏一族,若说学问最好的,当属燕宏扬。
燕宏扬二十三岁中举,当科探花,四十岁便做了太子侍讲,可见学问之好。只可惜,他这个太子侍讲是前朝大周朝的官。若非大齐推翻了大周朝,如今的燕宏阳,也算是一代帝师了。
也是燕宏扬命好,当年因为父亲去世,不得不回乡守孝,后来天下大乱,燕宏阳见内忧外患的大周眼看着就要玩完了,便以生病为由,推了起复的官职,这才避免了大齐立国后,被当成前朝旧臣遭清算。而燕家,虽有几个在外为官的,可都是外任的地方官吏,并非前朝权力中心的重臣,因此在大齐新朝,作为前朝旧臣,竟未受排挤。
大齐立国八年,正是用人之际,燕家又有几个考中进士入仕的,如今合族一百多户近千人,倒有十几个成了官身。
燕宏扬这个前朝太子侍讲,虽算不上当世大儒,却也在仕林中有几份名气,大齐皇帝也曾记起这个前朝太子侍讲,下旨召他入朝为官,燕宏扬虽不算铁杆的前朝旧臣,可到底曾做过太子老师,哪里肯应召?自是推拒。皇帝召他,其实也并非真看中他的学问,不过是为了赢得个重视人才,不计前嫌,重用前朝旧臣的美名罢了,见燕宏扬以年老病重为由,拒绝的态度坚决,也就借着台阶,收回了成命。
因此,燕氏一族虽然屈居乡间,可人丁兴旺,因着燕宏阳这个准帝师的名气,在整个清江府,着实算得上地方望族。
燕宏扬虽然致仕,却也没有闲着,在族学中以教族中子弟读书打发日子,有他这个前朝太子侍讲在,燕家的族学在清江府泗州城也有些名气。燕宏扬原就身子不大好,再经过两年的荒年和谋逆战乱,如今更差了,燕氏回乡后,族学虽然开了课,可燕宏阳并没有再去族学里任教,因此云北才会有刚才的一番话。
倒是燕宏扬,因为逃难在外的经历,如今却被族人冷了心肠,听了云北这个侄孙的话,只是淡笑道:“五叔祖身子不争气,也没那个心劲了,族学怕是回不了啦。倒是你们兄弟,平常读书时,有什么不明白的,若是不嫌弃你五叔祖,可来家里问问,五叔祖若得闲,倒也能帮你们解解惑。”
云北听了,不禁暗叹了口气。
五爷爷用了“五叔祖”这个极正式的自称,话便有些重了。说起来,当初确实是族里对不起五叔祖这一房。那会儿荒难的路上,为了最大限度保存族人,所有族人手中有粮的,都上交由族里统一分配,吃的用的都是族里分配下来的,四伯父燕展昱去世后,三房老弱病残的,当然成了阖族的拖累,虽然有族长压着,可到底受了些白眼,后来三房被乱兵冲散,他爹燕展晴和九叔燕展明也去寻过,只是找了两天,并没发现三房人的踪迹,自家也有一大家子人放不下,最后只能回去与族人会合。好在三房虽然四伯娘病死在了路上,一家老小,总算回来了。
不怪五爷爷对族人冷了心肠。四伯父燕展昱原是为救族人才死在乱军的箭下的,族人本就应该照顾这一家子人。可阖族上百户的人家,哪里能个个都是感恩的?当时人人朝不保夕,人在绝境里,总不免露出人性深处的自私来。
若是他遇上这样的事,心里只怕更恨。三房如今不大搭理族亲的态度,他当然觉得是应该的。
虽然那些没有良心的事情不是自己做的,云北也觉得羞愧:“五爷爷现在只管养好身子,孙儿们读书,也不急在一日两日,等五爷爷身子大好了,孙儿有不懂的地方,自来跟五爷爷请教。五爷爷别嫌弃孙儿愚钝就好。对了,六哥和九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爹和九叔说了,如今开春了,家里的地,也该耕种了,等我们家的地都翻好,就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