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见她着急,忙上前劝那大夫,“您先给铁牛哥哥看看再说,钱等我们凑凑,哪里就少得了你的?”
大夫斜眼朝采薇一瞄,见是个又胖又丑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不由冷哼一声,“哪里来的山精作怪?还不快打出去!”
“嘻嘻”
“哈哈”
两个毛头小子笑得前仰后哈,这老头子形容得太贴切了,穆采薇这个丑丫头可不是个山精?
被人这般羞辱,换做一般姑娘家,早就羞得无地自容或者哭哭啼啼跟那大夫吵起来。
但采薇却无动于衷一样,面上笑嘻嘻的看着那大夫,道,“站这儿羞辱我一个小女子没什么意思,有本事先把屋里的病人治好了再说大话也不迟。”
那老大夫显然不买账,理都不理采薇,伸着手朝李氏要钱,“这是我素来的规矩,上门先付车马钱。”
李氏实在没了法子,屋内铁牛还昏迷不醒着,她只得擦了把泪走向屋里,不多时,手里就拎着半吊钱出来,红着眼睛道,“刘大夫,这是我儿砍柴攒下的钱,您先拿着。等我儿好了,再砍柴卖了还您,您看可行?”
那刘大夫一双老鼠眼滴溜溜转了一圈,贼亮贼亮的目光就停在李氏的头上,“这位大嫂头上那根银簪想来有些年代了,老朽不嫌弃,不如就充了车马钱吧。”
采薇翻了个白眼,这老头真是太过贪婪,李大娘头上那根银簪都发乌了,样式也很老旧,他怎么就看上了?
看来,他那一吊钱是绝对不能少的。
李氏无法,只得取了头上挽着发髻的簪子递过去。
刘大夫方才摇着四方步,拎着药箱,慢腾腾进了屋。
采薇跟上去,想看看那大夫怎么说。
就见刘大夫拉过铁牛左手诊了一番,又换了右手诊了一会,这才摇头晃脑捋着山羊胡子,笑眯眯地看着一脸担忧惊恐的李氏,“无妨,无妨,贴我一剂膏药便好!”
李氏一听一贴膏药就能好,顿时喜不自胜,“多谢大夫,您可真是神医!那就劳神医给我儿贴上吧?”
“嗯,这个,老朽声名在外,一贴膏药十两银子!”刘大夫摸着山羊胡子,竖起一根指头,看着李氏,两眼贼溜溜乱转。
妈呀,一贴膏药十两银子,这是打劫呢?
“你怎么不去抢?”采薇实在是憋不住,冲刘大夫就喊了句。
李氏急得忙瞪她,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她还指望刘一贴给铁牛治病呢。这会子不说好言好语地跟人家求求情,还这般冲人家发火,万一刘一贴一上火拔脚走了,铁牛岂不完了?
采薇被李氏瞪了一眼,忙住了口,抿着嘴儿不吭声了。
李氏的眼神她看得懂,如今她已经信实了刘大夫,哪里还有她插话的余地?
刘一贴被一个丑丫头给嚷了一句,面色不虞,口气很是不好,拎着药箱作势就要起身,“你们家不知道谁做主?既然嫌贵那就别治,老朽的声名远扬,膏药不愁卖。”
李氏见状,忙去拉着刘一贴,“刘大夫,我们家当然我做主。这丫头是邻居家的闺女,不大懂事,您多见谅!”
见采薇站那儿不动,李氏有些厌烦地看着她,“你娘现如今躺炕上,你倒有闲情跑出来看热闹?还不回去给你娘端茶送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采薇再不走就招人嫌了。
她默默地看了眼躺炕上面色烧得发红的铁牛,心里担忧万分,却只得委屈地回去了。
这里,李氏又跟刘一贴好说歹说,再三央告,把自己陪嫁的一对银镯子和一对耳环都拿出来,方才换了刘一贴的一剂膏药。
听刘一贴夸着自己的膏药,李氏心花怒放起来。
刘一贴可是说了,这膏药贴下去用不了半个时辰,人就醒来,好得活蹦乱跳的,照样上山打猎砍柴。
送走了刘一贴,李氏就守在铁牛炕前,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儿子看。
却说采薇落寞地回了自家小院,先给穆寡妇倒了一碗水,又熬了些蒲公英、紫花地丁的药汁,给穆寡妇和陆瑛各自倒了一碗。
陆瑛问也没问,自己捧着大粗瓷碗就咕噜咕噜灌下去。那么苦的药汁,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看得采薇心情好了许多。
“你喝得这么痛快,也不怕我毒死你?”这个人,就这么相信她?
被李氏否定了两次的采薇,十分怀疑陆瑛的眼光。
“你要是想害我,何必费九牛二虎之力救我上去?”陆瑛微笑着把大粗瓷碗递给采薇,抹了把嘴角的药渍,云淡风轻地说道。
采薇默然,看了陆瑛一眼,旋即就端着另一只粗瓷碗走到院子里。
她眼角有些湿润,借着微风,抬起袖子擦了擦。
不管别人怎么否定她,有一个信任她,就够了。
第32章 神婆
日上三竿时,铁牛还没醒来,离刘一贴走都有一个多时辰了。
李氏望着夏日猎猎骄阳,喃喃自语,“不会的,刘大夫说过,不用半个时辰就能醒来的。”
她在屋里坐不住,来到院子里,捏着衣角不停地走着。一边走,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采薇正切着刚摘下的葫芦瓜,隔着一道篱笆墙,把李氏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她一颗心也不禁提起来,看这样子,铁牛还没醒?
其实有些话她不敢说,照她给铁牛诊脉来看,分明是内里有问题。那大夫说一贴膏药就能好,贴在外面的膏药又不是灵丹妙药,哪能这么容易治疗内症?
但李氏信着那位大夫,自己会医术这事儿李氏又信不着,她也很为难,只能干着急。
等采薇贴了一锅黑面饼子,打算炒那葫芦瓜时,就听李氏嚎啕大哭起来,“天杀的刘一贴,我可怜的儿……”
她走出偏屋,抬头望望天,已是正午时分了。
陆瑛在她后面幽幽问道,“她信不过你吗?”
采薇转身,苦笑,“我一个乡下丫头,以前又蠢又笨,谁能信得过?”
恐怕连穆寡妇都不会相信她无师自通吧?
听见李氏的惨嚎,左邻右舍都出来了。
也就采薇家离得最近,但现在采薇倒不好过去了。
就看前后院子几个大娘大婶子都围过来安慰李氏,“她婶子,先别慌,再想想法子。”
山里人多半朴实热情,哪家有个事情,都愿意围上来帮一把。
李氏被众人开导了几句,心情稳了许多,抹一把泪,道,“铁牛一向好好地,怎么忽然就病倒了?那刘一贴是镇上最有名的大夫,他的膏药都不管用,还有谁能治得了?”
众人一听,也都唉声叹气,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了。
也是,他们李家村离桃山镇十几里山路,坐着牛车来回也得大半日,请个大夫来可不容易。
除了镇上刘一贴,他们可没听过还有别的大夫。
寻常有个头疼脑热,也就找个偏方挖点儿药草吃,谁有那个闲钱去请大夫?
也就铁牛娘细致,眼前一根独苗,金贵得很。
大家听说她把压箱底的嫁妆都给了刘一贴,纷纷觉得不值。
可即使这样,也没人怀疑刘一贴的医术,只觉得铁牛时运不济,摊上这么倒霉的事儿。李氏命不好,早年死了夫婿,眼下儿子又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众人沉默了一阵,后院的张大娘就戳了戳李氏的胳膊,神秘兮兮问,“铁牛不会撞客着什么了吧?听说河那边牛家村的牛神婆会叫魂,怎么不请她来看看?”
此话一出,顿时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那牛神婆怎么怎么厉害,谁家谁家不足周岁的孩子掉了魂,也是高烧不退,硬是被她给叫好了。
李氏听了,眼神就活泛起来,瞅一眼屋里,嗫嚅着张嘴,“请来看看倒好,就是我家里实在是没有什么拿手的东西了。”
值钱的家伙事儿可都被刘一贴给坑走了,她还有什么?
前院的王大婶听了这话,眼睛就在铁牛家院子里扫了一圈,忽然一拍大腿笑道,“那牛神婆为人最是厚道,你家这不还有几只鸡吗?给她两只就行。”
“是啊,上次老二家那孩子好了,就送了牛神婆一只大鹅呢,牛神婆也没说什么。”
“那这样敢情好。”李氏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忙去央那两个腿脚快的毛头小子,“大毛,二毛,帮婶子一个忙,去河对岸把牛神婆请来,治好了你铁牛哥哥,婶子忘不了你们。”
“婶子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我们平时就和铁牛哥哥好,这不算什么。”大毛和二毛两个倒是爽快,赶紧就朝村外跑去。
一时,众人就跟有了主心骨一样,都等在铁牛家的院里,专候着牛神婆前来。
采薇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见众人都七嘴八舌安慰着李大娘,她也就进了屋。
给穆寡妇送了饭,又给陆瑛递了,自己则端着饭碗坐在门槛看着对面院子吃起来。